第十二章 孤兒院
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張偉仿佛走在了歷史的洪流上，童年的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涌進他的腦海。
很難想象上海還會有這么破舊的地方，身為亞洲第二大的城市，上海一向以發(fā)達、繁榮著稱于世。如果不是從小在這長大，估計張偉一輩子都不會走到這樣的地方來。
張偉對這的記憶始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2022年了，這里仿佛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張偉覺得自己正在從2022不停地走回1985。
走了不知多久，從小生長的孤兒院出現(xiàn)在了張偉的視線里。從有記憶開始張偉就生活在孤兒院里，在六歲以前基本沒離開過，每天只顧著和小伙伴們玩耍，聽院里的工作人員和老院長給他們講故事，然后偶爾仰望星空，想象一下外面的世界。
一直到了要上小學的年紀，張偉才第一次離開了孤兒院，去到上海一所普通的小學。每個年級只有四個班，一個班平均十五個人左右，一個年級的人加起來可能還沒其他學校一個班的人多。
這樣的小學在六七線的小縣城里都可以算是落后的了，更別說在國際大都市上海。
因為出身孤兒院，經(jīng)濟條件有限，張偉一天的伙食費極為有限，他往往不得不找同學們蹭飯，后來同學們都開始反感他一直蹭飯，他沒辦法，只能少吃。后來實在餓得不行了就開始研究如何把錢盡可能地省下來，如何最大化地挖掘有限錢財?shù)膬r值。漸漸地，沒人再反感他的蹭飯，大家都開始拿他的摳門開玩笑。
其實張偉一點也不摳，如果不是經(jīng)常還要幫助同樣孤兒院出來的小伙伴們，或許他能吃的更飽一些，也不至于像后來那樣又黑又瘦。
張偉就這樣一步一步地長大，他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資源極為有限的情況下，他的成績并不突出。但他還是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并且聽從了孤兒院老院長的建議，讀了法律專業(yè)，立志以后做一個匡扶正義的律師。
張偉想過讀研，但是他的經(jīng)濟情況實在不允許他繼續(xù)下去，上了大學后不僅沒了來自孤兒院的補助，他還經(jīng)常拿自己的錢去資助孤兒院，他不得不趕緊進入社會找工作。
奮斗了十多年，張偉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律所，開始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律師了。他對自己沒信心，他從小就很自卑，所以原本是打算慢慢地發(fā)展，一輩子就這么安穩(wěn)地過下去。
如果不是后來遇到了諸葛大力，或許他不會那樣逼迫自己走向成功，當年那個在孤兒院仰望星空的小孩，想要的只是一個家，一份普通的工作，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想著想著，孤兒院的大門也慢慢地近了，他又走回了記憶里的1985。
“張律師。”突如其來的女聲像是一只大手把張偉拽回了現(xiàn)實，張偉懵了一下，然后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呀，瀟瀟小姐，這么巧啊，在這里遇見了?！睆垈コ粤艘惑@，一臉憨笑地說道。
瀟瀟穿著正常的運動休閑服，頭發(fā)披散開來，左臂看上去還有點僵硬。“張律師你很喜歡發(fā)呆么?”
張偉尷尬地笑了一聲，說道：“抱歉抱歉，最近事比較多，注意力有點不太急中。哦對了，瀟瀟你怎么會來這里啊?我以為這里應該很少有人會來。”
“我回家啊。”瀟瀟淡淡地說，“我從小在這長大?！?p> “啊!”張偉感覺有道閃點劈到自己身上，整個人驚呆了?！盀t瀟莫非你也是......”
“嗯，我和你一樣也是孤兒，來自同一家孤兒院?！睘t瀟接得干凈利落。
“哦哦，這樣啊，原來我們還算是老鄉(xiāng)啊?！睆垈狭藫献约旱念^，“那我們一起進去吧?！?p> 張偉和瀟瀟一起經(jīng)過了保安的同意，進入了他們從小長大的孤兒院。孤兒院跟以前比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以前的一些娛樂設施都換成了新的，孩子不再總是跑到天臺上，都在新修的娛樂室里看書和下棋。
進入行政大樓，走過熟悉的拐角，張偉輕輕地敲著熟悉的園長室的門。
“請進?！?p> 張偉打開了們，和瀟瀟一起進入了園長室，一起見到了眼前這個把他們撫養(yǎng)長大的男人。
園長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但是沒有幾根白頭發(fā)，面色看上去就像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張偉，瀟瀟，你們倆咋一塊回來了?！笨吹綇垈ズ蜑t瀟，園長高興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上來和他們一一擁抱。然后一臉八卦之色，問道：“你們倆不會是一對吧?”
“誒，園長，不是啊，你誤會了。瀟瀟她是我女朋友媽媽那工作的人，和我又是同行，所以就認識了，這次是碰巧遇到的?！睆垈ペs緊向園長解釋，瀟瀟則是笑了一下，然后點頭附和了張偉的說法。
“明白了?！眻@長拉著張偉和瀟瀟坐下，為他們送上茶水，“說起來還真是巧。張偉你可能忘了，十年前有次你來院里捐款，和孩子們做游戲的時候有見過瀟瀟呢?！?p> “啊，真的嗎?我都忘了?！睆垈バχ卮穑瑫r心里暗想：當時光心疼錢了完全沒注意啊。
“對的，也是受張律師的影響我后面才選擇做律師。”瀟瀟抿下一口茶，說道。
“你咋沒和我說過呢?”張偉問道。
“你也沒問啊?”瀟瀟抬起頭看著他，仿佛無風時的湖面，沒有一絲波紋。有那么一個瞬間，張偉覺得瀟瀟好像大力，只是一個長發(fā)，一個短發(fā)。
張偉苦笑了一聲，然后也喝下一口茶，因為喝的太急了，被茶的高溫燙得直叫痛，引來院長的發(fā)笑。
三個人，三杯茶，聊天進行了很久，燈光照亮著這個房間，有灰塵在燈光之中飄蕩，窗外傳來孩子們的笑聲。
“唉?！眻@長突然嘆了一口氣，整個人似乎更蒼老了一些，“以后再回來你們可能就看不到孤兒院了，這兒，馬上就要拆遷了?！?p> “啊!”不只是張偉，也瀟瀟都吃了一驚，但是仔細一想，兩人都又覺得這在意料之中。
“嗯，這里要開發(fā)新的城區(qū)，所以要把孤兒院給拆了，孩子們會被送到別的孤兒院去?！?p> 張偉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安靜下來。園長的話讓他想起了愛情公寓被拆遷的那天。那是一個雨天，大力已經(jīng)遠走柏林，他和子喬在夕陽紅公寓落了腳，其他人都沒敢來，他一個人撐著傘接受著暴雨的洗禮，看著一輛輛拖拉機開進愛情公寓......
大力臨上飛機的話一年過去了仍歷歷在目：城市的發(fā)展難免要淘汰一些舊的東西，這也是自然萬物的規(guī)律。
如今，大力去了德國，愛情公寓變成了地鐵，那座仿佛被遺忘的孤兒院也要被時間淘汰了。
張偉忽然覺得很孤獨。
“園長，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助的么?”瀟瀟從驚訝中回復過來，冷靜地問道。
“不用啦，政府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大概在下個星期就會拆遷?！眻@長微笑著說。瀟瀟覺得園長笑得很勉強，或者說就是在強顏歡笑。
園長握住張偉和瀟瀟的手，說道：“你們倆是孤兒院里出去的最優(yōu)秀的孩子，這么多年來你們對孤兒院的幫助早就超過了當初孤兒院給你們的，我對你們感到由衷的感謝?！?p> “院長說笑了，如果沒有孤兒院，又這么會有我們的今天，養(yǎng)育之恩，沒齒難忘?！睆垈タ粗洪L的眼睛說道，罕見的正經(jīng)。
三個人又聊了好一會，張偉和瀟瀟便離開了。
“張律師，這次可不敢再走路發(fā)呆了?！睘t瀟提醒張偉，然后轉身走在了他的前面。
張偉跟了上去，和瀟瀟并行。月亮隱藏在烏黑的夜幕下，天空中看不到一點星光，風輕輕地吹著，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