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夏征舒是這么合計的。
極樂鳥與他交手也有數(shù)次了，顯然是急于得手。
不如就干脆讓他以貓的身份放在趙成身邊。這樣一天十二個的時辰盯著，然后再故意放出幾個空隙來，極樂鳥伺機良久難以得手，情急之下必然更容易露出破綻。我們便等著那時間一擁而上，將它擒下。
完美。
所以這關(guān)鍵之處，便是要先名正言順地把夏送到趙府里去。
再者，我也想借這送貓的名目，試試能不能從趙武那里套出更多的信息。
“趙大人？”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定定地看著我不說話。
趙武穿著蟹殼青色的披風(fēng)，站定的時候像一顆被大雪沖淡了顏色的竹子，挺拔而瘦削，只有領(lǐng)口的絨雪隨著風(fēng)獵獵而動。
“趙大人，你還好嗎？”我得引一下對話，而且，外面真得很冷。
他恍然醒悟：“是我失態(tài)了?？ぶ骺煺堖M?！?p> 他一面迎我進門，一面道：“郡主今日的裝束讓我想起一個故人，是以有些失神?！?p> “哦？”我假裝不知，“那是誰？”
他的眼光一向是氤氳著淡淡憂愁的，此時那悲傷像是一團化不開的霧氣，在眼睛里更深了。
他勉強笑了笑：“郡主不要怪我僭越，我以前有個早夭的妹妹，叫文嬴。她以前也喜歡這種朱砂妝。她以前，最喜歡在冬日里賞梅，那時便常常采了梅花做成花黃。也常常犯傻，玩得忘情的時候，便在梅園里起舞。”
我心道，說起來我在晉國也不過是外臣之女，在晉國這個看著卿族臉色的國家里，別人叫我一聲郡主，那都算是客氣的了。哪里有什么僭越之說。
趙武的擔率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引起了趙大人的傷心事?！?p> “不妨。倒與無邪郡主今日的裝扮有七分肖似?！彼曇糇兊酶土?，轉(zhuǎn)而又強自振奮道，“郡主今日倒來得巧。成兒早上還號啕了一場，也不知是哪里來野貓，將耿耿的墳冢蝕開了，尸身也蕩然無存?！?p> ?。」⒐⒌氖?，以防后續(xù)查看，我?guī)ё卟卦诒依锪恕蓚€人走的毛躁，卻忘了把那土堆收拾干凈。
我低頭去看懷里的夏征舒，他只是翻了個身伸了個懶腰，完全沒帶在意的。
見到趙成的時候，這小子數(shù)日不見，風(fēng)寒未愈又大哭了一場，小臉蛋都快瘦出棱角了。把貓送到他跟前時，他抽噎著，憋著的眼淚又快出來了。
“這真的是給我的？”他的大眼睛透出天真的可愛。
“對呀。”我把豹貓遞在他的懷里。
我看看著上次夏征舒為了打破幻術(shù)，在他眼上劃的那一道子還有著粉紅色的痕跡，心道他可真下得了手，只盼不要留疤才好。
“無邪姐姐，謝謝你……”在趙武看不到的時候，他附在我耳邊悄悄的說，帶著強忍的哭腔，“那墳被扒了之后，我便看不到耿耿了。它是不是不要我了?！?p> “說不定耿耿已經(jīng)去投胎轉(zhuǎn)世，生作另一只小貓瞇了啊?！蔽野掩w成抱著懷里，“現(xiàn)在我們換這只小寶貝陪伴你好不好？”
文嬴的執(zhí)念確實很深，臨死不僅要把七分魂魄精元與夏征舒做交換，余下的三分還要入到獸身上守著趙成。現(xiàn)在雖然不再現(xiàn)身在趙成身邊了，但冥冥之中，卻還是尸身不腐，仿佛是撐著一口氣在盯著我們。
人的執(zhí)念真是是可怕啊。她這一縷幽魂便是即刻往生，怕也是不能有傳入人道了，來世必得先從一根草森，一滴朝露再積累因緣。
但極樂鳥雖然也有些神通，卻并不是十分貪婪和窮兇極惡的妖鳥啊。何至于要把人族逼迫到這種程度？
“無邪姐姐，”趙成仰著小臉問我，“它叫什么名字?。俊?p> “他呀，”我摸著豹貓的頭，“你可以叫它夏夏。或者別的隨便什么都可以。”
說前半句的時候夏征舒翻了個白眼，說到后半句的時候，他直接一口咬到我的手指上。
趙成全看在眼里，怯怯地說：“他好像脾氣不是很好?？磥聿⒉惶矚g別的名字，那便夏夏吧。”
我抬起夏夏的臉，壓低聲音道：“壞了事情別來求我。否則就乖點，跟我一起笑?！比缓笪姨鹚淖旖?，它笑得獠牙翻飛。
夏夏斜著眼睛看著我，發(fā)出無聲的威脅警告：姬無邪，等事兒辦完你小心著點兒。
我也笑容燦爛地用眼神回應(yīng)他：這次學(xué)會求人幫忙的正確姿態(tài)了吧？
“成兒別怕，你看，這是個慫貨，色厲內(nèi)茬罷了。以后它就交給成兒你保護了?！?p> 一切布置妥貼，只待甕中捉鱉。
夏夏一日十個時辰幾護都守在趙成身，只有一個時辰會刻意走開去覓食。它呆這兒幾日，雖然府中嘉肴沒少吃，但是院兒里的雀也快要被它捕光了。大多數(shù)時候它甚至不是為了覓食，只是將死了的麻譽在結(jié)冰的湖上擺成排。以此跟極樂鳥挑釁。
真的是，惡趣味。
這一個時辰里，我便會悄悄潛在府里。盯著趙成周圍的風(fēng)吹草動。
開始幾日還沒有什么動靜，待到第七日時，終于看到極樂鳥在趙成的房間附近藏頭露腦地出現(xiàn)了。
它四處飛飛停停，在幾個角落里一番探看，觀察趙成的行動和位置。
這個時間趙成通常是在午憩，我沖在旁邊正在曬太陽的夏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來。同時，我攥緊了手里的鳥網(wǎng)。
只要它飛進趙成的屋里，就會嗅到我在那里提前放置的迷香。那香不易察覺，且只對妖族有作用，是我多年驅(qū)蟲獸的心得。然后就是它行動遲緩的時候，我們便沖進去關(guān)了門窗，將它捉起來。
極樂鳥晃了一圈兒，又?；氐搅舜扒?。計劃很順利。
接著就等它進窗了……
咦？什么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掉頭飛到了湖畔。
我望過去，發(fā)現(xiàn)它居然在仔細端詳夏夏在湖面上擺的死鳥。
“除了麻雀，我今兒還尋了兩條蟲子，剛好配成了一個‘蠢’字。”夏夏得意地在我旁邊嘿嘿笑。
我：“……”
這么幼稚的事情，極樂鳥總不會……
看得入神了？……
它撲展開翅膀，怒氣沖沖地豎起羽毛，飛在半空中，一邊嘲地上啐了一口，一邊高聲尖叫。
這跟計劃不一樣啊。鳥兒啊，你忘了你是來擄孩子的嗎？
它身體擴展數(shù)倍，羽毛膨飛起來，后半身體上燦黃色的羽毛瞬間變成了血滴一樣的鮮紅色，翅膀先是飛速擴大，迅速把身體包裹起來。像是一個巨型的蛋。片刻那翅膀展開輕輕翻飛，露出一個人來。在紅金相交的光芒中，那人緩緩落地。接著，翅膀才慢慢收攏消失。
目瞪貓呆中，我仔細去看。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模樣，頭發(fā)一半雪白，一半赤紅，紅頭發(fā)一側(cè)耳朵還綴著像羽毛一樣的飾品。他的劉海有些零亂，唇下還有個卯釘，連著約模寸許的傷口，像被人用粗線糙糙地縫上的印子。
“你見過妖化的這么完全的極樂鳥嗎？不僅可以變化顏色，還能在人形的時候保持著鳥的翅膀?！蔽逸p輕地問。
我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夏夏在一步一步往后退：“我先走一步。”
“回來！”我揪著他的脖子把他揪了回來，“現(xiàn)在只能執(zhí)行備案了?！?p> “我們有備案？”他詫異地問著我。
“我們直接沖上去，夯他。兩個打一個，至少能有壓住他說句話的勝算吧?！蔽乙ба馈?p> 夏夏的瞳仁在我面前慢慢的縮?。骸澳惘偭税伞F(xiàn)在的鳥可是吃人的，急了妖也吃?！?p> “別怕，”我安撫地摸摸它的頭，“我還有辦法助你一臂之力?！?p> “嗯？”他狐疑地看著我。
我抓起他的脖領(lǐng)，使勁所有力氣狠狠地朝極樂鳥的方向丟了出去。
緊接著一縱身，也飛奔向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