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姐姐，成兒怎么沒來？”太子姬彪探過半個腦袋。
無邪抬眼一看，啊是真的，他的位置空空如也。趙成雖然才五歲，但十分玲瓏乖巧，從不遲到早退。
她腦子轉(zhuǎn)了三轉(zhuǎn)，心想，前兩天就在趙成身上聞到一絲妖氣，氣息雖然淺卻很純粹。趙府肯定是有什么大妖。她去了不是當口糧嗎，她才不去。
“是喔。”叔虎探過半個腦袋，露出一口大白牙，“不如我們?nèi)タ纯此?！?p> 未及無邪表達息自己的意見，她已經(jīng)被叔虎拖著出了門。背后總覺得有人在盯著她看，她回頭的瞬間，叔譽若無其事地垂下了眼眸。
趙成是趙武的兒子。
而趙武是趙家險些滅門后又重振家族的獨苗，如今是八卿里最年輕的一個。其實按說趙家經(jīng)過大難之后應該巴不得多開枝散葉，多生幾個孩子。偏偏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后，趙武的身子一直就有些不太硬朗。連帶著這個生下來的小兒子也三天兩頭生病。
不過溜來趙府的時候，無邪看到了一番很奇怪的景象，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對于從來不喜歡走正道的三人來說，翻墻溜入永遠是上上之選。他們悄手悄腳地溜進趙府后花園，就瞧見趙成整個如魔怔了一般，定定在冰面中慢搖著著湖中走去。
此時已經(jīng)是冬末，但絳城的氣候并沒有凍得很結(jié)實，若是成人踏上不出五步就要把冰踏裂。小孩子雖然身體輕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湖的中央盤旋著一只烏身長尾金翅的小鳥，定定地朝趙成揮著翅膀。像是極樂鳥，喜歡群居但資質(zhì)平平，鮮少修成大妖的。
“這成兒莫不是傻了，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叔虎還沒看出名堂，在旁邊嘟嘟囔囔。
無邪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有點傻了。”
這分明是一只正在捕獵的妖鳥啊。極樂鳥雖然多數(shù)資質(zhì)平庸，但一旦有一只可以修成，便可擁有別人非可比擬的技能。
她轉(zhuǎn)頭就走。
姬彪扯住她：“無邪姐姐，成兒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無邪扒拉掉姬彪的走，頭也不回地說：“趕緊走了，這里有個專吃小孩的妖怪?！?p> “什么！”叔虎猛地躥起來，“成兒別怕我我來救你了?！?p> 未及無邪制止，他已經(jīng)暴露了藏身之地，直直地奔向湖面。
那鳥聽見了響動，并不如何驚慌，偏頭看了叔虎一眼。然后就非常冷靜地看著他飛奔著踩碎了冰面掉到了水里。
眼看藏身之地也暴露了，無邪一邊飛速地打量周圍逃跑的路線，一邊汕汕笑道：“這位兄弟我看你有些臉生啊。沒事沒事，你要吃哪個小孩隨便你。就當見面禮我絕不阻攔?！彼仡^看看已經(jīng)嚇暈的姬彪，“要不這個也送你，兩個小孩夠吃好幾天了?！?p> 她一轉(zhuǎn)頭，一道金色的光環(huán)已經(jīng)像一道無形的網(wǎng)織在了她的眼前，阻礙了她了去路。那只鳥放掉了在抓捕的趙成，轉(zhuǎn)而向她走來。燦金的翅膀轉(zhuǎn)成滴血般的顏色，整個鳥似乎也在慢慢幻化成人形。無邪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在她仿佛快要看清那人臉的時候，她的眼光忽然一片黑暗，頭一沉就墜入到了深淵之中。
睜開眼睛的時候，渾身被一種巨大的痛楚貫穿，眼前變得一片昏暗，一時之間看不清眼前的情況。
這是到了哪里？
無邪動了動身體，聽到一陣金屬的窸窣的響聲，這才發(fā)覺自己的四肢是被青銅鑄的鏈條貫穿，鎖了起來。而她正在一個暗黑的洞穴之中，只從極遠的頂上隱隱透出一絲天的光亮。
她努力定了定神，目光掃視四周找尋叔虎，姬彪和趙成的身影，剛仿佛看到幾個人人七凌八落地躺倒在遠遠的角落里，未及細看，卻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無邪忙閉上眼睛，假裝仍在昏迷中。
來的是兩個人，走到跟前停住了腳步，好半天沒有說話，似在仔細端詳她。
這一定是那妖鳥和他的同伙。她想。
“傷口果然好的七七八八了?！边@聲音一出，無邪心頭一緊，好熟悉的聲音。是，叔譽的聲音？她努力定了定神，才忍住沒有睜開眼去看。
“這里雖是暗穴聲響無法外傳，但與外界風回雨落相通，能想到把她藏在這里，也是很費了一番心思了?！边@個聲音一聲，無邪便坐不住了，這是一個她十分想念也萬般不能相信的聲音。
無邪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處。站在眼前的是她美艷無雙的母親夏姬，和寬袍薄帶的叔譽。夏姬比記憶中的樣子似乎還要年輕二十歲，而叔譽卻戴著尋常情況下看不到的繁復的珠玉配飾，衣衫也不太齊整，裸了半邊身子，風格十分遠古。
更奇怪的是，看到她醒轉(zhuǎn)過來，兩人卻也不如何驚訝。
夏姬挑了挑眉頭，手輕扶著的腰窩道：“瞧著精神卻也恢復了，真是厲害，果然死不了?！?p> 無邪靜默地盯著他們，一言不發(fā)，鼻頭卻在輕輕嗅著味道。這個夏姬確實是還是狐妖的味道，可是叔譽，叔譽的身上并沒有任何妖物的味道啊。而且這個叔譽，仔細一年看似乎要再略年長，骨架似乎都比平日里看著更伸展一些。青年的叔譽和年輕的母親，這樣年紀的兩個人，怎么會有交集。
“這是幻術(shù)吧?！睙o邪判定這是在一個邏輯不清林的幻境中，鼓足勇氣道，“鳥妖，我不知道你從哪里拼來的幻象，簡直漏洞百出?！?p> 叔譽挑眉，對夏姬道：“你說，這只妖獸，是不是腦子不大好用?！?p> 無邪聽到簡直七竅生煙，最可氣的是他并不是嘲諷的樣子，而是一臉不將她放在眼里的，認真的詢問。
接著夏姬還認真回答了：“體格壯實的，一般智慧都不太行?！?p> 叔譽皺了皺眉頭。無邪的印象中天才少年羊舌叔譽雖然經(jīng)常面對麻煩的境況，但從來是溫文而雅，云淡風輕，鮮有這樣皺著眉頭的樣子。
他一步步走近，然后將手伸了出來，不容抗拒在把她抱了起來，在青銅鏈條的聲響與刺痛中攬在懷中。然后她感受到一陣溫和的從容不近的光芒慢慢籠罩了全身，直至碎掉了所有的鎖鏈。
溫暖的體感過份真實，居然有一絲莫名的熟悉。
叔譽抱著她走出洞穴，外面突來的強光讓她一時不能適應。倒要看你還能在這幻境里還能搞出什么名堂，無邪心里冷冷想著。
他抱著她走啊走，好像走了很久，一路遮著她不讓人看到她的容顏。夏姬就這樣婷婷聘聘地走在旁邊，一言不發(fā)。一直到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她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溫柔又無奈地說：“你真得要如此嗎？”
無邪眼睛始終不能適應光線，看不清來人的面貌，只見他手據(jù)長戟，衣帶飄飛，清朗的聲音里帶著不平：“這才是我要問你的。你難道要為了這妖獸背叛帝君嗎。你就這么想要它？”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帶著些焦急，“你，你，你何曾是這么貪婪的人??？”
叔譽不應聲。
那人又道：“你若真是想要，我們踏破人間再尋一只便是。何必非要強取這一只?！?p> 叔譽退后一步將無邪放在夏姬手中，低聲道：“帶它走。我擋他一擋?！?p> 夏姬也并無詫色，不動聲色地接過無邪，抱在懷中，然后轉(zhuǎn)身即向反方向奔去。
等，等一下。無邪想說話，卻突然發(fā)不出聲來。
她只遠遠地聽到叔譽的聲音：“我要守的是什么，你還是不懂啊.......”
他的聲音和背影都越來越遠了，她突然忘記了這是在幻境中，她突然有很多問題，只想回去抓住叔譽問個分明。
在掙扎中，她猛然睜大眼睛，坐起醒來，大口喘著氣。
她慌張地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又是回到了趙府的后園。欒盈扶著她的肩頭，顯然被她的氣喘吁吁的表情駭了一跳，隨即還是溫柔的拍拍她的肩道：“是惡夢吧？這極樂鳥果然厲害?！比缓箨P切地看著她，“也是你們撞大運了，我剛好在附近，聽到叔虎這小子的叫聲?！?p> 無邪撫了撫胸口：“叔虎呢？”
欒盈拇指一歪：“還在噩夢里呢，你醒得倒快一些?！?p> “趙成和姬彪.......”
無邪話音未落，欒盈便知道她想問什么，應道：“已經(jīng)著人送回去了?？吹搅诵┎辉摽吹?，也該睡一覺忘得干干凈凈才好?！?p> 無邪看了欒盈一眼，這如玉的公子不只是容貌出眾，做起事來亦麻利得體，無可挑剔。
“你怎么制服的那極樂鳥，它的幻術(shù)很是厲害?！睙o邪問。
欒盈指了指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恢復原形的鳥兒，細看羽毛下血流不止，已經(jīng)昏死過去：“其實它已經(jīng)受了極重的傷，困住你和叔虎的幻術(shù)大概是它最后一搏吧?！?p> 她推開欒盈，徑直走過去，對著它的長尾羽就上去薅了兩根。手法之快準狠，讓欒盈差點以為她去禽肉店里當過幫工。
他忍不住噗嗤一笑：“怎么，你準備拔禿了它烤著吃嗎？極樂鳥也沒有幾兩肉?！?p> 無邪咧嘴露出大白牙：“我還缺只鳥兒逗樂，正好養(yǎng)在籠子里玩兩天?！闭f罷，便拎起那鳥兒，往肩上一扛，活像剛狩獵歸來的獵戶，大搖大擺走了。留下欒盈在原地守著剛剛醒轉(zhuǎn)的叔虎，輕輕搖了搖頭，從錯愕轉(zhuǎn)成盈盈笑意。
盯著無邪和欒盈等人相繼離去，樹影后的叔譽沉默著，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