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義之所在（七）

　　九十年前，拜入逍遙宗的第一天。

　　“墨兒，我知道你想報仇，但師傅我也不想瞞你?！?p>　　“你在山門外求了一整天。”

　　“之所以沒人理你，就是因為你的天賦?！?p>　　老師傅負手而立，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小童，眼神中滿是憐惜和無奈：“你的根骨奇差無比，可以說完全沒有修武的天賦?！?p>　　“哪怕是修煉最速成的武功，三十年以內(nèi)怕也是毫無所成，除非有所頓悟，否則終你一生怕也是碌碌無為?！?p>　　“你明白么？”

　　“.....師傅，我明白了?！?p>　　“不，你不明白?！?p>　　老師傅搖了搖頭：“你的天賦注定了你未來不僅每天都得苦練，不能停歇，而且還不會有多大的成就，即使你付出比別人百倍的努力，最后修煉出來的內(nèi)力，恐怕還不如別人兩三年的成果?！?p>　　“師傅，不用再說了?！?p>　　年僅十歲的蕭如墨沒有氣餒，也沒有失望，他只是瞪大了靈動的雙眼，似乎想要用這種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的?！?p>　　“........”

　　這回輪到老師傅沉默了。

　　片刻后，老師傅才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明白了，那墨兒，既然入了我門下，那我門下的訓(xùn)言你也得記牢?！?p>　　蕭如墨登時雙膝跪地，重重磕了個頭。

　　“師傅但說無妨?！?p>　　“徒兒必定終生不忘。”

　　“哈哈哈?！?p>　　“也罷，那你聽好了?！?p>　　老師傅大笑一聲，隨后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插在地上，劍氣四溢，在地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義”字。

　　“我這一門，乃是逍遙宗內(nèi)分支，不入十三真?zhèn)?，只有一本劍法?！?p>　　“劍法取一個單字，名為義。”

　　“要學(xué)我這一門劍法，須知天下共有三種大義，墨兒你可知道是什么嗎？”

　　老師傅的提問讓年幼的蕭如墨有些疑惑，他沒讀過書，努力想了半天，卻只能耷拉著小腦袋，可憐兮兮地說道：“師傅....我不知道...對不起...”

　　“不知道？”

　　“無妨無妨！哈哈哈，不知道才好?！?p>　　“既然不知道，那墨兒，今日師傅我告訴你?！?p>　　“天下共有三種大義。”

　　“一為仁義，仁義者，通俗點講就是不做壞事，墨兒你也不用理解得太復(fù)雜?！?p>　　“二為俠義，俠義者，有大有小，要么為國為民，要么為友為鄰，一切看你?！?p>　　“三為恩義，這一點墨兒你必須記在心里?！?p>　　“....恩義？”

　　“不錯?！?p>　　老師傅摸了摸小如墨的腦袋，微笑著說道：“我今日作為逍遙宗長老傳你武功，此為恩，這份恩情不能忘，日后若是遇到了他人幫你，他人的恩情也不能忘，一個人若是連恩情都記不住，那就是邪道了?！?p>　　“你要報仇，是好事，但不要被仇恨沖昏了頭腦?！?p>　　“牢記這三種大義，當你有一天感到迷茫的時候，不妨問問自己，這三種大義你做到了哪一個？又沒做到哪一個？”

　　“想要在本門劍法上登峰造極，這三種大義就是基礎(chǔ)?！?p>　　“記住了。”

　　“日后你終會有所成就的?！?p>　　那時的小如墨可不明白那么高深的事情，但他還是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師傅?！?p>　　“仁義，俠義，恩義，我一定會牢記在心的！”

　　................

　　“十歲那年我入逍遙宗修行，三十年學(xué)劍，四十歲那年師傅故去，我出山尋仇，卻發(fā)現(xiàn)昔日的馬賊在這三十年內(nèi)早就被朝廷剿滅?！?p>　　“于是我將這份仇恨轉(zhuǎn)移到了天下其他賊寇的身上，為此我在江湖中游歷，這一游，就走了三十年，三十年內(nèi)我以賊寇練劍，也曾快意恩仇，也曾誤入歧途，因我年紀老邁，一直都是孤獨一人?！?p>　　“三十年后，我七十歲了，那時我才幡然醒悟。”

　　“想起了師傅的教誨。”

　　“回顧往昔，我做到了仁義，做到了俠義，卻唯獨忘了恩義，于是我收劍返回逍遙宗，在宗內(nèi)養(yǎng)劍三十載?！?p>　　“而后以百歲之齡出關(guān)，十余年來竭力維護逍遙宗，以報昔日恩情。”

　　說到這里蕭如墨的聲音微微一頓。

　　而后他看著嘴唇緊閉，臉色蒼白的陳昌篆，嘆息一聲道：

　　“和真正的天驕相比?！?p>　　“我無疑是個蠢才?！?p>　　“能走到今天，無非是活得比較久，修煉得比較久罷了?！?p>　　“而你陳昌篆，身為逍遙宗十三真?zhèn)?，雖然在同輩真?zhèn)鲀?nèi)不算出彩，但也稱得上是人中俊杰，和我一比，你的天資無疑是更好的。”

　　“可你卻自己放棄了自己?！?p>　　“誰說你不能走到巔峰？誰說你不能和我一樣？”

　　“我都可以。”

　　“你為何不行？”

　　陳昌篆：“....不，不對！你在騙我！蕭如墨！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么？我是為了大義！為了天下安定！只要滅絕武道，才能讓這個天下恢復(fù)平穩(wěn)！我做得事情是正義的！才不是為了什么一己之私......”

　　“仁義，俠義，恩義，你做到了幾種？”

　　蕭如墨沒有理會陳昌篆歇斯底里的怒吼，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說仁義，你在西秦嶺造下的殺孽遠遠配不上這兩字，論俠義，你自出道以來，修成武功后，可做過哪怕一件行俠仗義之事？”

　　“恩義就更不用說了，對同門出手，全然不顧逍遙宗收你為徒的恩情?！?p>　　“住口！蕭如墨！你給我住口！”

　　“沒有仁義，沒有俠義，沒有恩義.....”

　　“....所謂天下無武，不過是拿虎皮做大旗，自欺欺人的一種手段罷了?！?p>　　“你這等人，談何大義？”

　　“蕭如墨?。。　?p>　　蕭如墨的每一句評判，都如同一柄最鋒銳的刀，刮在了陳昌篆的身上，讓他發(fā)出了凄厲的怒吼聲。

　　而到了最后。

　　“...夠了！蕭如墨！你去死吧！”

　　陳昌篆終于撕去了所有的偽裝，露出了最本質(zhì)的模樣，那是一張猙獰扭曲的臉龐，眼神中充滿了混亂和殺氣。

　　然而看著這樣的陳昌篆，蕭如墨卻是再度嘆了口氣。

　　“殺我？”

　　“可你還是你自己么？”

　　“邪道?！?p>　　明明是虛幻的空間，可蕭如墨并指一劃，卻是劃出了漫天的劍光，將自己和這幻境整個切割開來。

　　幻術(shù)本身沒有被破解，事實上除非取出體內(nèi)的血魔子丹，否則這幻境就會一直延續(xù)下去，永無止境。

　　但以蕭如墨的能力，卻硬是憑著強橫的劍意暫時掙脫了幻境的束縛。

　　..................

　　現(xiàn)實之中，始帝陵墓。

　　王知信和三大宗師，皇城司和四大宗派，彼此間的戰(zhàn)斗此時已經(jīng)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而占據(jù)了壓倒性優(yōu)勢的是皇城司。

　　三大宗師之中，山海拳王已經(jīng)被王知信一刀梟首，剩下的白蓮圣女和舍木蘇松完全是靠著秘術(shù)勉強支撐。

　　想來再過一時三刻，四大宗派就要全軍覆沒了。

　　.....但是。

　　“這一戰(zhàn)就到此為止吧。”

　　“?。?！”

　　之前一直閉眼打坐，不問戰(zhàn)況的蕭如墨本體，終于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