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
月色如銀,星河廣闊,青荷才從驚鴻院另一邊的偏院走過來,行禮之后,低聲說道:“小姐,那些書瓔珞已經(jīng)收下了?!?p> 江姨娘對待下人不錯。
除了月錢以外,瓔珞作為大丫鬟,賞賜什么的平時肯定少不了,但她又不常出府,花錢的地方不多,唯一在乎的便是家人。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無論是為了做面子,還是真的看,邵國公府收藏的歷代孤本都不少,更別說一些普通的珍品書籍了。
瓔珞的長兄父母皆是下人,出身寒微,就算有妹妹幫忙,不缺讀書的銀子,但是一些有助于科考的書籍卻是難得。
而且送書不等同送銀子,如自己所料,瓔珞為了長兄的前程考慮,并沒有拒絕她。
“明日你去書房,再送她幾本?!鄙塾渔谭愿赖馈?p> “是。”
青荷答應,眉宇間卻有些猶豫,忍不住提醒:“小姐,瓔珞是家生子,面相看起來也忠心,您若是想以此拉攏,恐怕不易。”
而且她們做的并不隱蔽,江姨娘輕而易舉便能知道,到時候直接呵令瓔珞不準收。
那她們已經(jīng)付出的,便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放心?!鄙塾渔陶Z氣篤定:“一來,江姨娘就算知道,也不會阻止,二來,我這么做,并不是為了拉攏她,讓她為我所用?!?p> 江姨娘就是個拎不清的性格,對待兩個女兒,如前世的仇人,對待下人,卻又是個心慈手軟、十分大方的主子。
別說瓔珞不會叛主,就算真的這么做了,估計江姨娘會“善良”到,原諒自己的下人一次又一次。
她只對自己的親女兒狠心。
瓔珞是家生子,父母弟妹的賣身契,俱在江府手里拿捏著,而且她從小伺候江姨娘,那點東西,絕對不足以讓她改變陣營。
但旁人看見了,可未必這么想。
紅梅心胸狹窄,好嫉善妒,讓她眼睜睜看著,平起平坐的瓔珞,一天天收到無數(shù)書本首飾,簡直就如同撓心挖肺一樣痛苦。
兩人性格不同,素來不合。
若是能利用一點書籍首飾,將一絲微小的裂縫慢慢擴大成可乘之隙,驚鴻院私下里一分為二,現(xiàn)在的付出便都能回本。
幾天后。
柴房。
因為覺得有采雪照看,妹妹定然無事,加上她手中只有丫鬟婆子可用,派出去調(diào)查江姨娘放貸的事情,進展也很是緩慢。
直到有了突破性進展,邵佑嫣才松了一口氣,拿好證據(jù),準備去靜慈堂請安的同時,求祖母再次調(diào)查。
半路。
才想起雖然已經(jīng)解了禁足,但也與妹妹多日未見了,便準備調(diào)轉步伐,過去看看。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鬼畫符似的白幡子揚起,似乎固定不穩(wěn),無論旗幟,還是桿子,都隨風搖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吉”聲。
路兩邊不知撒了幾天的雞血,有的已經(jīng)凝結成塊,深深陷在石頭縫里,發(fā)出令人捂鼻的腥臭味。
十幾個婆子一手拿銅盆,一手拿柳枝,沾著淘米水灑向四周的每個角落。
驅邪?
邵佑嫣一時不確定,她們是不是在針對妹妹,直到進了柴房,看到盤坐在床上,床邊全是柳枝和淘米水的妹妹。
“姐姐?!?p> 邵芷珊抬頭,眉心貼了一張黃色符紙,一臉的無奈。
她驚了一瞬,然后忍著怒氣,揮手叫來春曉,吩咐道:“叫外面那群人退下,東西全部帶走!”
春曉手腳麻利,柴房內(nèi)外很快干凈出來。
邵佑嫣走上前去,一把揭下黃符紙,不耐煩的看了一眼上面狗爬似的字體,果然看不懂,然后揉爛扔到了一邊。
恨鐵不成鋼的問道:“采雪就在你的身邊,你還叫人家這么欺負,不會找我告狀嗎?”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
妹妹多少次,都是吃虧在這上面了,怎么就是不長記性呢!
“沒關系?!?p> 邵芷珊從床上起來,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反正她們只鬼叫一會兒,我只當聽不見就是,麻煩姐姐多不好意思啊?!?p> 她心智成長許多。
雖然還不大懂,但也隱隱約約明白,在這件莫名其妙遭了災的事情上,哪怕看起來呼風喚雨的姐姐,其實也暗藏無力。
自己幫不上忙,但也不該添麻煩。
“這不是退一步的事?!?p> 邵佑嫣嘆息一聲,伏低做小容易,但問題是,幕后之人明顯不打算輕易放手,是準備把她們姐妹往死里整!
她之前親自去接江妙珠。
也是因為,江姨娘背后的勢力,最有可能來自江府,但去過之后才發(fā)現(xiàn),舅舅是個富貴翁性格,舅母也爽利厚道。
這兩人,都不是那種心機深沉,能在邵國公府攪動風雨的。
可除了江府。
江姨娘還能依靠誰呢?
邵芷珊還不知其中利害,只覺得自己又做錯了,不敢說話,心中懊惱無比,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氣氛一時低沉許多。
還未說話。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鴛鴦推門進來,掃了一眼被扔到地上的符紙,臉色不變,恭恭敬敬行了禮,說道:“二小姐,老夫人請您到靜慈堂去。”
柴房離靜慈堂不近。
前腳將人趕出去,后腳鴛鴦又帶人進來,老夫人雖年事已高,但對于國公府的掌控力,卻絕不遜色于當年。
想起祖母。
邵佑嫣忍不住嘆息,心中涌出一種無力感,兩人立場相同時,整個國公府都是自己的靠山,可謂時來天地皆同力。
如今一旦意見有所分歧。
她手里能用的,也就是清蘭院里的丫鬟婆子,可老夫人動動手,那群丫鬟婆子,也如失了耳朵眼睛似的,連柴房的消息都得不到。
運去英雄不自由。
何況自己一個養(yǎng)于深閨的小姐?
“這里的柳枝、幡子、淘米水是怎么一回事?”邵佑嫣并不著急過去,而是準備先問個清楚。
鴛鴦也并不隱瞞,直言答道:“老夫人說了,府里或許有妖孽作祟,去除一下晦氣總是沒錯的?!?p> 去晦氣?
邵佑嫣柳眉倒豎,咬牙諷刺道:“我最近倒是天天走霉運,不如去我的清蘭院去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