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垂眸,拿下腕間的念珠,配合內(nèi)室不知何時放置的香爐,有一種寧靜淡泊,身處世外的飄渺。
她沒有說話。
但態(tài)度已經(jīng)能表明一切。
“孫女先退下了?!?p> 再怎么解釋,誤會也已經(jīng)產(chǎn)生,不過是多說多錯,若她能找出證據(jù),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門外。
邵佑嫣站在檐下,晚間涼風吹來,激得她脖頸后方寒毛倒立,不由攏了攏衣服,心中更起悲涼。
平時熟悉的景色。
此時卻像是隱藏于黑暗中巨獸,為她所震懾,卻又心有不甘,摩拳擦掌,蓄勢以待。
“小姐。”
春曉上前,將準備好的披風替她攏上。
“去,清蘭院。”
她本想去驚鴻院,直接找江姨娘問個清楚,但有祖母警告在先,再者,此時天色已晚,父親平日又總是宿在驚鴻院。
還是明天再去吧。
咽下心頭悶氣,邵佑嫣隱隱有所感覺,重生一回帶來的便利,似乎要在此事上終結(jié)了。
前世,自己也不過活了十七年。
還落得那樣一個結(jié)果,別說算不上全知全能,甚至連邵國公府的事情,以及最后到底誰登上了皇位,都沒搞明白。
那些沒有明白,就匆匆略過的疑惑。
今生終究是要憑借自己的力量,突破重重困難,抽絲剝繭,一點點弄清楚。
在她離開后。
內(nèi)室。
“阿彌陀佛!”
一個身著袈裟的尼姑,從屏風里面走了出來,然后往快要燃盡的香爐里,重新添了些香料。
白煙裊裊。
徐徐上升。
看到窗戶外孫女離開的背影,老夫人揉了揉眉頭,像是一個愁苦的信徒,喃喃問道:“靜元師傅,難道真是我錯了?”
她看得出來。
孫女口服心不服,接下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甚至會偷偷出手調(diào)查。
若真如靜元師傅所說,孫女是為了對付江姨娘,才口出妄言,可被自己訓戒后,又怎么會是這個態(tài)度?
“非也非也?!?p> 靜元師傅搖搖頭,立在香爐旁邊,像是在云端坐化一般,玄之又玄的說道:“老夫人與二小姐,都沒錯?!?p> “那是為何?”
老夫人疑惑不已。
一件事情哪兒有兩個說法,在江姨娘是否假借邵國公府名義放貸問題上,自己和孫女的看法,是完全對立的。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
“這府中,有妖孽作祟!”
“什么?”
靜元師傅不疾不徐,接著說道:“二小姐面向極貴,可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戾氣,敢問老夫人,最近可曾發(fā)現(xiàn),二小姐的性格有所變化?”
變化。
自從上次鳳冠事件,趕走江妙珠后,孫女遠離江姨娘,親近邵芷珊,雖說有情可原,但轉(zhuǎn)變的速度,也的確太快了。
更何況。
畢竟母女情深,孫女當初對江姨娘孺慕之情,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或許因為江妙珠而有所遷怒,可看最近的樣子。
恐怕就是江姨娘死了。
孫女也不會流半滴眼淚。
的確奇怪!
她將此事一說,靜元師傅點點頭,目光中露出了然之色,說道:“果然,不出所料?!?p> 等了一會兒。
老夫人忍不住開口:“還請明示。”
“有東西,遮住了二小姐的眼?!?p> 小聲,而略顯尖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配合燈籠里燭光的搖搖晃晃,仿佛有一陣冷風穿堂而過,讓人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便已經(jīng)深信不疑。
她相信孫女沒有問題,但畢竟年幼,心智不全,這段時間的奇怪舉動,若是妖孽作祟,那就很說的通了。
“那怎么辦?”
“除妖!”
靜元師傅斬釘截鐵,可當聽見妖孽的身份時,老夫人不禁疑惑,說道:“芷珊?那丫頭從鄉(xiāng)下莊子里接回來不久,雖說蠢笨了些,但半點心計也無——”
“老夫人,您也要被遮住眼睛了!”
靜元師傅一聲厲喝,沒有給老夫人反應(yīng)的機會,接著說道:“若那妖孽真的蠢笨,怎會入府不到半年,就獲得了二小姐的歡心,甚至連您都被騙了去?”
“自打她入府,先是鳳冠被毀,然后挑撥的二小姐不信生母,算計祖母,老夫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p> “長期以往,國公府必定烏云罩頂,濃霧不散,被那妖孽毀的身敗名裂!”
她背后白煙裊裊,言辭鋒利如刀。
仿佛下一刻,邵國公府,就即將四分五裂。
老夫人愣了愣,幾乎就要點頭除妖的時候,忽然憶起孫女清亮的眼眸,擺擺手,道:“還是先看看吧,畢竟也是邵國公府的血脈。”
“好吧,貧尼先退下了?!?p> 靜元師傅并不強求,又道了一聲佛號才退下,離開靜慈堂之后,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極為輕松的表情。
她本打算。
將那個妖孽說成是二小姐的!
幸好反應(yīng)迅速,臨時改口,果然,哪怕把妖孽說成是三小姐,老夫人都半信半疑,如果當時真按照原來的計劃。
恐怕污蔑二小姐不成。
自己反而受到懷疑。
她向驚鴻院的方向走去,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二小姐人小鬼大,身邊丫鬟婆子也不是省心的,但三小姐可就不一樣了。
再加上江姨娘的幫忙。
“除妖”勢在必行!
——
清蘭院。
邵佑嫣躺在床上,回想起在靜慈堂的事,忽然疑竇叢生,察覺不對。
這才幾天。
就算江姨娘手腳干凈,一時查不出證據(jù),可祖母向來對自己十分重視信任,而且沉得住氣,最多也就是詢問兩句。
怎會往自己利用祖母的方向去想?
有人挑撥離間!
她第一時間想到了父親邵仲安,但很快又否決了這個想法,父親去祖母那說自己壞話,估計只會起反效果。
此人必定是深受祖母信任之人。
直至半夜。
邵佑嫣仍然睡不著覺,嘆息一聲,干脆起身,去偏院看看妹妹。
剛到門口。
二等丫鬟行過禮,在她的示意下噤聲,然后悄悄打開門,便退了下去,僅留春曉等三個丫鬟陪她。
隔著紗帳。
妹妹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看到這一幕,邵佑嫣也感到了莫名的平靜祥和,嘴角露出微笑,正準備離開時,那紗帳里的人恰巧抬頭。
她忽然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