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蕭瑟還未褪盡,春日的蓬勃業(yè)已綻放。
春三月,此謂發(fā)陳。
天地俱生,萬物以榮。
連續(xù)的幾個艷陽天,致使氣溫徐徐攀升,溫煦的紅日頭把后背烘烤得熱烈烈的,像貼了一塊大燒餅。
桃梨杏春風(fēng)一家,紅白粉競相斗艷。
玉蘭、紫薇、丁香,粉妝玉琢,含苞待放。
然而,今年的春天,卻不屬于這些嬌艷如霞,色彩繽紛的花朵。
你看那結(jié)隊(duì)騎行的單車青年,自駕踏青的一家三口,還有專門不辭勞煩搭乘地鐵又轉(zhuǎn)公交的退休老者,他們像條條蜿蜒的小溪,匯集到秦嶺腳下,野外田間。
他們并不去觀賞春色,也不留戀美景。
他們都低著頭,急匆匆地奔向田地,半彎著腰,趴下身子,細(xì)心尋覓。
忽爾,會蹲下,掏出各種奇異的工具在地里挖掘。
瞅一眼他們得意洋洋的收獲,便會立即明白過來。
原來,那些都是來挖野菜的人啊!
沿著環(huán)山路,每個峪口的交通要道的馬路沿上都有附近的村民拎著大竹籃子,坐在自家的小板凳上,向過往的游客兜售各種時令野菜。
沒有化肥,沒有農(nóng)藥,沒有催長素,催紅素,膨脹劑,沒有一切人工添加的有毒化學(xué)物質(zhì)。
野菜是大自然的作品,是天地的產(chǎn)物,是春天的饋贈。
吃厭了肥甘厚味和被毒食品害慘的都市人,開始密切關(guān)注健康飲食和綠色食品。
于是,原先只是荒年用來充肌的野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從替補(bǔ)隊(duì)員一躍而成為了春天的美麗主角。
現(xiàn)在,人們見面打招呼已不再是“吃了沒?”
也不再是“哪家館子做得地道?”
而是交流挖野菜和做野菜的最佳攻略。
野菜的當(dāng)家頭牌,也是叫得最響,買賣兩旺的,非薺薺菜莫屬。
薺薺菜的學(xué)名是薺菜,又稱為護(hù)生草。
用我們陜西人的方言喊起來就成了“雞雞菜”。
民間以訛傳訛的講法是:雞最愛吃雞雞菜,喂雞很好使,薺菜是天然的確雞飼料。
旅游景區(qū)和環(huán)山路口擺放的薺菜,算得上薺菜中的戰(zhàn)斗機(jī),品相完美,鮮美如碧,高大帥長,青翠欲滴,和真正的野生的薺菜放在一起,好像是姚明來了。
若問為何此種薺菜有這等異乎尋常的“福相”?
答案是:人家系出“名門”。
絕對不是無人管理,自生自滅的野路子。
說也“名門”,其實(shí)一點(diǎn)兒也不夸張、不摻假,指的是大棚里的葡萄園、草莓園、櫻桃園。
這些園子里噴灑的各色藥劑不下十來種,尤其以昂貴的草莓為甚。
一年四季天天掛紅燈籠似的草莓,聽說打的藥稱為“抗衰素”,又名“不老水”。
其性質(zhì)和福爾馬林差不多,即超級防腐劑。
為了迎合廣大婦女和兒童的特殊喜好,又開發(fā)出了“巧克力味”和“奶油味”,聽說,超級好賣。
當(dāng)然,添加的那個藥水之多之貴啊,用當(dāng)?shù)卮迕竦脑捳f,就是“快趕上打瘦臉針了”,不是明星還真的用不起。
市場上暢銷的薺菜正是出自這些園子的地上,連同超級草莓都賣給了開車路過的二傻青年,以情侶和一家三口為主。
一公斤薺菜6元,一公斤草莓36元。
買的不嫌貴,賣的喜洋洋。
當(dāng)?shù)乩习傩諏@條致富之路很有信心。
……
言歸正傳。
第一次挖野菜:薺菜
怎么到處看不見薺菜呢?
我所居住的小區(qū),位置偏僻,絕大多數(shù)業(yè)主不太來住,有人根本不裝修,有人自購買之日起至今十年期間,從未來看過一次,鐵欄桿銹倒了,水泥臺階也快塌了。
常言說:得一利必有一弊,見一弊必藏一利。
鬼城般的小區(qū)卻給各種動植物提供了原始叢林般的生存環(huán)境,它們和諧自然地享受著現(xiàn)代都市里已經(jīng)絕跡的自由和怡然。
野菜就在它們中間生機(jī)勃勃地漫延開來,花繁葉茂地?fù)u曳在春風(fēng)里。
我右手握著兩元店里買來的土鏟子,左手心攥著一個布袋子,一臉茫茫然地走出了家門。
準(zhǔn)備在小區(qū)的空閑土地上小試身手。
由于是第一次正式挖野菜,精神上又緊張又興奮,表情又嚴(yán)肅又奇異,眼神又生硬又活泛。
基本動作是:半彎著腰,眼珠子四處亂轉(zhuǎn),眼光到處亂瞄,頭向前伸出,并向下傾斜45度角,感覺像挖地雷或者偷西瓜的,頗為滑稽怪誕,不堪入眼。
一路滿地搜索,來到了西邊的一處木亭子。
亭子古樸方正,四根方柱頂起飛檐。
門柱兩側(cè)各植一株桃花,粉紅欲綻。
坐在亭中,但見前后又各有幾株盛開的桃樹,花開似錦,宛若紅云。
我略一思忖,以木亭為中心,展開直徑為十米的地毯式搜索。
偶爾路過一兩個鄰居,均向我投擲一種無聲的問候:
你丟什么東西了嗎?
我不理不睬,依然故我。
費(fèi)了半天的勁,硬是沒有從一片碧綠的草叢中扒拉出一株薺菜。
反而,眼睛里全是一片綠,看什么都是綠的。
我忽然站起身,滿眼冒綠星。
莫非是把薺菜的“長相”搞錯了?
坐回方亭,我馬上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顧自念起來,以加強(qiáng)記憶:
薺菜,又稱護(hù)生菜。
薺莖堅(jiān)硬有毛,薺菜冬至后長出幼苗,來年二三月長出莖,開白色小花,結(jié)的莢只有三個角,里面有子,四月收摘。
依著這幾條,仍然是找不到,我有點(diǎn)想放棄,但又看到紙條的背面寫著:
薺菜,氣味甘溫,無毒。
能清肝明目,治療肝炎。
它的根可治眼睛疼,它的實(shí)可治青光眼,它的花可驅(qū)走蚊蟲,它的葉可做為菜食用。
總之,薺菜全身都是寶。
“呆子!”
老公不知從哪里像一條狗似地竄了出來。
他一把扯過我手里的紙條,說:“薺菜能從字里蹦出來嗎?”
“笨蛋!”
我又扯回紙條,小心地折好,放回褲子口袋里,順便翻他一眼:“你挖個薺菜出來給我瞧瞧?”
老公突然像變戲法似地變出三株薺菜,竟然都是翠綠如碧,新鮮如洗,樣子十分的可人。
我接到手上,摘掉上面的黃葉和干土,開心地把它們放進(jìn)布袋子里。
“薺菜是小矮小,其它的草把它蓋住了,你扒拉開草,光拿眼睛遠(yuǎn)遠(yuǎn)地瞄準(zhǔn),還把紙條當(dāng)圣旨反復(fù)地看,你也太呆若木雞了!”
老公邊說邊沿著土坡挖著,不大一會兒功夫,又挖出了十來株。
“我剛挖那會兒你干啥去了?”
我拎著布袋子不服氣地跟在后面。
“你挖了嗎?”
老公正準(zhǔn)備反駁我一通,猛然間,他像一條餓狗似地?fù)溥M(jìn)一片一滿白花的草地。
“快過來!這里全都是!”
老公喊道,那口氣好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座金礦。
“笨蛋!”
我指著高高抽出半尺長的硬莖說:“薺菜開花的不能吃!你的牙口磨得動那個桿嗎?”
老公手急眼快地挖著,頭也不回地頂嘴:“呆子!你不知道把中間的硬桿給剪掉嗎?你快來看呀,這個多肥多大多小靈!”
我站在一邊盯著他大干快上的樣子,被老公搶走的布袋子已經(jīng)都爆滿了。
天擦黑的時候,我們回到了家。
倒出所有的薺菜,居然有一大臉盆那么多,我高興得高舉雙手,跳了起來,“咱們老百姓今天真呀真高興!”
“呆子!”
老公對我喝道:“還不趕緊摘薺菜,明天包薺菜餃子??茨闫綍r鬧得歡,關(guān)鍵時刻還不是得靠我!哼!”
他半倒在床上,把腳翹得被子上,一副功高震主的嘴臉。
我一聲不吭地趴在臉盆上摘菜,誰讓咱修養(yǎng)高呢?
但我心說:“笨蛋!你還當(dāng)我真?zhèn)€尋不見薺菜嗎?嘶!我只是不想用手去扒拉草,因?yàn)椴堇锟赡軙泄肥?!?p> 第二次挖野菜:蛇床
蛇床是不是老公銀,老公銀究竟有沒有毒?
兩天后,我們養(yǎng)精蓄銳,拿上鐵鏟子和布袋子,信步走出小區(qū)東門,沿著上山的水泥路來到一片空曠的停車場。
這里種植著二百多年的板粟樹,許多老樹干都已經(jīng)空心,但到了秋季依然碩果累累。
節(jié)假日做為旅游景區(qū)停放外來車輛,平日里并不見一輛車。
只有南面重重疊疊的秦嶺,默默地守護(hù)著這些歷經(jīng)滄桑鐵骨錚錚的古板栗,它們惺惺相惜,日夜守望。
還未走進(jìn)園子,老遠(yuǎn)便見到兩位熟識的姐妹,年紀(jì)在七十上下,身邊還帶著四、五歲的小女孩,是老姐姐的外孫女。
“這是挖啥寶貝呢?我來幫你挖。”
老公見到她趴在地上用力地起動草根,就快跑過去。
老姐姐抬起頭,攏攏花白的頭發(fā),微笑地說:“這叫野胡蘿卜,葉子蒸麥飯,根很甜,像胡蘿卜。這里到處都有,秋天長到一米多高,開小碗大的花,像傘似的?!?p>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蛇床草?!?p> 她倆含笑地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默認(rèn)。
小女孩走過來,把老公手里的鏟子拽走,遞給她奶奶,并用嚴(yán)厲地口吻說:“把東西看好,小心叫人家拿跑了?!?p> 我們聽后哈哈大笑,小女孩子卻面容嚴(yán)肅。
蛇床草,也稱蛇栗,蛇米,墻蘼。
李時珍說,蛇喜臥于下食其子,故有蛇床、蛇栗、蛇米諸名。
葉似蘼蕪,故稱墻蘼。
“蛇床子是中藥,它的葉和根有什么作用呢?”
我虛心請教老姐姐。
她搖搖頭,說:“蛇床子沒吃過,葉子和根挖回去給老死鬼蒸麥飯?!?p> 小女孩聞聽沖過去大聲喝斥:“再胡說,小心打!”
說著,高舉起拳頭,怒目而視。
老姐姐笑說:“人家不叫講他爺壞話?!?p> 一路說笑上了山坡,坡上蒿桿叢生,有一米多高,老公見小女孩行走不便,就說:“我把你抱過去吧。”
小女孩轉(zhuǎn)過身,伸開胳膊在原地等待。
大約抱著她走了十來米,來到空地把她放下。
她奶奶說:“感謝伯伯,說話!”
小女孩雙唇緊閉,面無表情。
我們挖野胡蘿卜根挖了兩口袋,姐妹倆非要讓我們拿走一袋,我們堅(jiān)持沒拿。
她倆覺得實(shí)在過意不去,硬是塞給我們兩個又粗又大的野蘿卜根。
到了分岔路口,老姐姐讓外孫女說再見。
外孫女一言不發(fā),臉上很平靜,完全不像一個小孩子。
回家后,我們迫不及待地把野胡蘿卜根洗凈剝皮,一人一根,吃進(jìn)了肚。
果然很甜,味道像極了胡蘿卜。
我咀嚼著野胡蘿卜根,頗為欣喜地打開手機(jī)查詢,沒想到網(wǎng)上的文字令我大驚失色。
老公銀又名蛇床子、野胡蘿卜。
葉和根都有劇毒,中毒癥狀與毒芹菜相似,并可隨之發(fā)生紫外線敏感癥。
在大劑量攝入時可導(dǎo)致患者死于呼吸衰竭。
“呆子!你發(fā)什么呆!網(wǎng)上都胡說些什么?”
老公倒在床上,滿不在乎地問。
“知道網(wǎng)上凈是胡扯八道你還問啥問?笨蛋!”
我沒好氣地頂他,一面快速地搜索蛇床的各種正、副面信息。
“蛇床的中藥作用在于它的子,稱蛇床子。對吧?呆子?!?p> 老公得意洋洋地抱頭晃腳,仰面朝著天花板,漫不經(jīng)心地開吹:
“許多人把蛇床子當(dāng)壯陽藥吃,但效果不佳。
還有一些賣壯陽藥的不良商家,大力吹噓里面的中藥成份,如蛇床子、五味子、菟絲子等的功能,實(shí)際上全是大量增加化學(xué)激素,以起到大益陽事,金槍不倒的神奇效果。”
“咦?你咋了解得這么多這么細(xì)呢?是不是偷吃了啥啥藥,咋能這么深有體會呢?”
我譏笑他,但手上仍饒有興趣停地搜索。
“呆子!你寫殺人犯就得先殺一個人體驗(yàn)一下生活嗎?
不過,蛇床子確實(shí)能令男子陰強(qiáng),助女人陰氣,久服令人得子。
只是,蛇床子的炮制十分有講究:須用藍(lán)汁、百部草根自然汁,同浸一伏時,漉出曬干。
用生地黃汁相拌蒸,從巳時到亥時,取出曬干用。
中藥之所以敵不過西藥,不是敗在藥沒用,而是失于炮制,劣于工藝,簡于古法。
一句話,不按老規(guī)矩做,偷工減料,不是良心藥,是昧心藥。”
老公念的這一大段是我昨天才寫的草稿,壓在枕頭底下,他見我專心刷屏,一把搶過手機(jī),恰好看到上面的標(biāo)題:
《十大毒野菜吃了要人命!》
他迅速地挺身坐直,一口氣看完,然后,盯著我遲疑地問:
“呆子!你說咱咋還沒中毒呢?”
“笨蛋!”
我瞪了他兩眼,說:“量太少!”
于是,我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拎著滿滿兩大包野胡蘿卜回家的老姐妹,她們吃了幾十年這種“毒野菜”,為什么還好好的呢?
第三次挖野菜
苦菜?蒲公英?還是大薊小薊?
隨著天氣的連續(xù)晴好,出門挖野菜的和路邊賣野菜的人呈現(xiàn)出急驟增長的局面。
尤其喜人的是,市場出現(xiàn)了量漲價(jià)跌的情況。
薺菜由最初的每公斤10元,跌至每公斤4元。
蒲公英由每公斤16元,跌至每公斤8元。
但市場上沒有賣蛇床草的,不知它究竟有毒還是沒毒?
“蒲公英為啥這么貴?”
老公問路邊的菜農(nóng)。
“誰知道呢,反正城里人說它能治癌癥?!?p> 菜農(nóng)眨著狡黠的小眼睛,抿嘴偷笑。
在當(dāng)?shù)剞r(nóng)民眼里,城里人差不多都是傻子。
“沒癌癥的為啥也買?”
老公傻不拉嘰地繼續(xù)發(fā)問。
“城里人說它還能防止得癌癥。”
菜農(nóng)瞇起眼睛,甚為得意。
“你的意思是城里人都是笨葫蘆?!?p> 老公基本上還能正確理解他的意思。
“我可沒那么說,這是你說的啊。
我的意思是城里人都是有錢人。”
菜農(nóng)補(bǔ)充并糾正道:“反正我們農(nóng)村人沒錢買野菜,嘻嘻?!?p> 我沖老公一擺頭,他從布袋里掏出小鏟子說:
“走,蒲公英地干活!”
沿途綠草繁茂,我倆半彎著腰,兩眼死死地盯著路邊的疑似綠植,卻一無所獲。
心里感到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但又有著極大不甘心。
從東門進(jìn)入小區(qū),剛走不遠(yuǎn),就看到一株蒲公英!
葉子像花蘿卜菜葉一樣,綠中帶碧,莖上生葉,葉有分叉,交錯而起。
老公激動地?fù)溥M(jìn)草叢里去摘,我大喝一聲:
“把根留下!”
他略一停頓,思量片刻,按照我說的話執(zhí)行了。
沒有連根拔起,而是只掐葉子,這樣,明年,他還照樣可以綠盈盈的。
沒想到的是,葉子折后竟有濃白如奶的液體流出。
“呆子!快過來吸!人家喝杏仁露,咱喝那個啥”
沒等老公費(fèi)話完畢,路過的一位鄰居用平靜卻不容質(zhì)疑的口氣告訴我們:“這個不是蒲公英!這個叫做苦菜!”
“不可能!我剛剛從菜市場看過實(shí)物的!”
老公豁地從地上站起來,手上握著幾片綠葉子。
“我吃了二十年的蒲公英了,我還能不認(rèn)得!”
鄰居不急不躁地指著葉子說:“蒲公英的莖、葉、花、絮都像苦菜,莖、葉折斷后都有白汁流出?!?p> “那怎么識別呢?”
我虛心地開始討教。
“蒲公英的花像菊花,卻比菊花大。
苦菜的花像野菊花,很小?!?p> 鄰居耐心地解釋。
“現(xiàn)在沒開花咋區(qū)分?”
老公問。
“目前嘛,”鄰居側(cè)了一下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只能憑個人經(jīng)驗(yàn)啦?!?p> “我去?!?p> 老公像泄了氣的皮球嘟囔著。
鄰居面有不悅,搖頭輕嘆:
“連蒲公英都不認(rèn)識,實(shí)在可悲可憐啊?!?p> 我們受到如此的挖苦,反而像擰了發(fā)條似的,一下子忘記了疲勞,滿小區(qū)的轉(zhuǎn)悠。
平地沒有就上土坡,不信挖不出一株蒲公英。
功夫不負(fù)苦心人,我們終于找到了憑第六感覺應(yīng)當(dāng)是蒲公英的可疑植物,用手折時雖有白汁流出,卻有些毛茸茸的扎人。
“這也不是蒲公英?!?p> 不知何時,那位綠植專家似的鄰居從天而降,站在我們身后,指點(diǎn)道:
“這個叫大薊小薊,也是一種野菜,嫩苗和根都能吃?!?p> “為啥市場只賣蒲公英,不賣苦菜和這個雞娃子菜?”
老公反問她。
“這個大薊小薊不是雞娃的雞?!?p> 她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這個薊是草字頭底下左魚右立刀,屬于中草藥里的芳草類。
大薊的根葉能止吐血鼻子出血,女人崩中下血,臟腹瘀血。
小薊根苗能破舊血,生新血,止暴下血,養(yǎng)精保血。它的花是青紫色的,葉子多刺。”
我沒想到她還挺博學(xué)多識的,也挺誨人不倦,便向她投去尊敬的眼光。
我謙遜地請教:“它們屬于中草藥還是菜?”
“大薊小薊屬于草部,苦菜和蒲公英屬于菜部,它們都有藥用價(jià)值。”
她耐心地解釋著。
“為啥市場上只賣蒲公英還那么貴?”
老公顯然也被她的學(xué)問震住了,口氣柔和了許多。
“蒲公英的苗、葉能治療乳腺炎、乳腺增生,乃至乳腺癌。
它還能解食物中毒,消除水腫、結(jié)核、惡瘤。
苦菜也能治病,主要是去體內(nèi)濕熱,還能治尿血、惡瘡?!?p> 她娓娓而談。
“您是中醫(yī)嗎?”我對她肅然起敬。
“我不是中醫(yī)。
這些野菜都是藥食同源,是咱們老祖宗親身實(shí)踐總結(jié)出來且代代相傳至到今天。是無價(jià)的財(cái)富啊。”
她感嘆著,走開了。
“呆子!過來!”
老公對發(fā)呆的我擺擺手。
他把苦菜和大薊小薊擺在一起,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我點(diǎn)點(diǎn)頭,喃喃地總結(jié):
“蒲公英折斷有白汁,像苦菜,大薊小薊無白汁。
苦菜的葉參差向上,像大小薊,蒲公英是平攤開的。
另外,他們的葉子外形也不同……”
沒等我叨叨完,老公忽然竄出多遠(yuǎn),他像警犬似地搜索,很快,就挖到了第一株蒲公英。
有了質(zhì)的突破,量的積累就很快了,仿佛一瞬間打開了天眼,猛地看到了居然那么多的蒲公英。
真是遍地都有,不足為奇。
非常感激那位鄰居,正應(yīng)了那句老話: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明師指路。
明師指路猶如一燈燭破千年暗。
第四次挖野菜
白蒿是黃金野菜,還是茵陳?
下了兩天的小雨,溫度有所下降,我們也有一周的時間沒有去挖野菜。
到菜市場買菜時,看到有賣白蒿,問多少錢。
回答竟是二十塊,不還價(jià)。
“咋能這么貴?”
老公問菜農(nóng)。
“這還貴?才下來時貴到天上去了。每公斤要100塊錢,城里有錢人都是整麻袋的買,聽說能治肝炎!”
他見我們一臉的狐疑,又說:“白蒿就是茵陳,一下蒿桿上就那么一丁點(diǎn)兒,過了清明就是蒿,沒過清明才是藥?!?p> 我們返回的路上,在山腳下蹲著十來個老年婦女,全部都在挖白蒿,把整片的地都翻了一遍。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在網(wǎng)上看到過幾張XJ和田的相片。
河床上的挖掘機(jī),像蝗蟲一樣密密麻麻,把整條河翻了又翻,篩了又篩,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僅僅是因?yàn)楹吞镉竦膬r(jià)格暴漲,無數(shù)人夢想一夜暴富。
同樣的情況,發(fā)生在東南亞盛產(chǎn)紅木的地區(qū),多少古建筑被強(qiáng)拆,多少原始森林被砍伐,多少大象被活活累死。
僅僅是因?yàn)楦辉F饋淼闹袊讼矚g玩木頭,炒木頭,囤木頭,靠木頭發(fā)大財(cái)。
僅此而已。
感嘆歸感嘆,憤怒歸憤怒,我們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尋找白蒿的浩蕩隊(duì)伍之中。
一位老大姐邊挖邊說:“白蒿原先根本就不值錢,到處都有。現(xiàn)在主要是城里人太怕死了。
聽說白蒿能治肝炎就都去泡水喝,如果真是那么靈的話,世上就不會有肝炎了?!?p> 我揪了一株問她:“你看,這個是不是?”
她搖頭說:“你拔的那個叫艾,不是白蒿?!?p> 老公也揪了一株,她極搖頭說:“你拔的那個叫青蒿?!?p> 揪了半晌,不會都揪錯了吧?
確實(shí)都揪錯了。
“呆子!不要蠻干,過來開會!”
老公把手里的幾片葉子對比著說:
“第一,白蒿白蒿就是比其他的蒿要白。
第二,白蒿的葉子比艾草要細(xì),比青蒿要粗,還沒有特別的氣味。
你看,我分析的咋樣?”
“笨蛋!你倒是揪一株比啥都實(shí)在?!?p> 我背起手打算放棄此次行動。
太陽快要落山了,老公扒地皮撿了幾根別人地不上眼的殘次品。
別人提著大半袋子還直嫌少,我倆一人手上兩苗還洋洋得意。
“白蒿開花就是益母草。”
一位老奶奶對我微笑地說:“吃了對女的好哩?!?p> 我老公不服氣,說:“白蒿治肝炎,男的吃了也好?!?p> 老奶奶直擺手,說:“白蒿不治肝炎,茵陳才治肝炎和黃疸?!?p> “白蒿不就是茵陳嗎?”
我奇怪地問。
“兩碼事!搞岔了!”
老奶奶說:“我老伴從前得了肝病,臉黃得像個大桔子。
當(dāng)時的赤腳醫(yī)生開的方子就是茵陳,切細(xì)煮湯,天天喝,專門治大熱黃疸病。”
“白蒿和茵陳有啥不同?”
老公問。
“茵陳是因舊苗生長,白蒿是初春生苗。
它們的嫩葉都可當(dāng)菜吃。
白蒿主要治療寒濕,茵陳主要治療風(fēng)熱。
許多都搞混淆了,沒辦法呀,現(xiàn)在的人為了多賣點(diǎn)錢,硬是睜著眼睛胡說八道,城里人也跟著瞎買瞎吃唄!”
老奶奶邊說邊搖晃著身體,走遠(yuǎn)了。
這兩天的報(bào)紙上給白蒿起了一個貴氣的綽號:
黃金菜。
想挖到白蒿,看來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簡單:
白蒿已經(jīng)被挖光了。
許多地方都片甲不留,一棵不留,野生白蒿快絕種了。
第五次挖野菜
苜蓿還是三葉草?
雨過天晴,我們來到小區(qū)無人的空地上尋找傳說中的苜蓿。
我小時候,親眼見過有幾匹肥壯的馬低頭吃著苜蓿。
但苜蓿究竟長什么樣子,我早已忘記。
或許,當(dāng)時我也不清楚苜蓿的長相,只是牢牢地記住了一條:
苜蓿是給馬吃的。
李時珍的集解上講:苜蓿最初在大宛,后來由張騫出使西域才帶回中原。
每年苜蓿自生自發(fā),苗可當(dāng)蔬菜吃,一年可割三次。
二月生新苗,一個根上有幾十條莖。
一個枝子上有三片葉子,小得像手指尖,顏色如碧玉。
我們按照“說明書”的指引,很快就在一片綠地上看到了苜蓿。
顏色深綠,一個枝頭上有三片葉子,葉子有手指尖大小。
沒錯!
就是它了!
放眼望去,成片成片,簡直有一種豐收的驚喜。
苜蓿在市場上賣3塊錢一斤,附近的村民怎么不跑過來挖呢?
放著遍地的鈔票卻不撿,這也不符合當(dāng)代老百姓奔小康的思路啊。
“你們干啥呢?”
我倆剛剛蹲到草叢中,體驗(yàn)一把掉進(jìn)錢堆的感覺,就見走過來一位物業(yè)的保潔員。
她胖胖的,滿臉帶著笑意,盯著我們手里的所謂苜蓿。
“這是苜蓿,你吃過沒?”
老公眉飛色舞地?fù)P起手來,給她看。
“啊呀!”
保潔員笑得捂住了嘴,說:“這個叫三葉草,是我們物業(yè)綠化種的,有毒!不能吃!”
“什么?你們物業(yè)為啥要廣泛種植大毒草?害死人不償命嗎?”
老公大聲地嚷嚷起來。
“路過綠化全是種植這種三葉草,主要是防羊吃,不是防人。現(xiàn)在誰窮的挖草吃,嘻嘻。”
她笑得前仰后合的,見我們瞪著眼,又說:“羊認(rèn)識這種草,它絕對不會吃的?!?p> 敢情我們還不如一頭羊聰明。
“我?guī)銈兺谲俎!?p> 苜蓿的葉子比三葉草小和尖,上面沒有白點(diǎn),顏色也比三葉草深很多?!?p> 她邊說邊往西邊的木亭子走去。
“我們不挖了,謝謝你啊。要是吃了三葉草麻煩就大了?!?p> 我笑著站在原地上沒有動。
她見狀,也停下腳步,說:“現(xiàn)在挖錯野菜的人太多了,把曼陀羅當(dāng)成秋葵的,把斷腸草當(dāng)成金銀花的,把毒人參當(dāng)成芹菜的,還有石蒜、水蔥全都是有毒的,不能吃!”
我們空手而回,雙雙累倒在床上,兩眼朝天。
是心累!
“呆子!咱不挖了吧?”
老公又翹起二郎腿。
“笨蛋!休息?!?p> 我彈了他腦門兒一下,他應(yīng)聲閉上眼睛,仿佛拔掉了電源。
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