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多等了多日,不見謝玉田登門,向高翔道:“這么多日你師父都未露面,可見在你師父心中,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物件。在趙某這里可不一樣,若你入了義和團,我便收你為徒,將我平生所學悉數傳授于你,保你日后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闖出一番好前程。”
高翔也覺凄涼,心里難免各種猜測,想到自己這一趟鏢犯的錯實在太多,而張士德見了師父也必定添油加醋,讓自己成了謝家鏢局十惡不赦的罪人,師父定是傷透了心,對自己失望至極,任自己自生自滅了。
這時夏猴子又拱火道:“你瞧,你那師父定是怕了咱師父,連你的死活都不顧了,你還抻著做什么,許他不仁就許你不義,快些棄暗投明便了!”
“師門,師門,師父的門對你關上了,你就是過路的鬼,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義和團有數萬拳民,連朝廷也青眼相加,可是一棵鐵打的大樹,你還猶豫什么?”
“是啊,是啊,識時務者為俊杰,師父如此看重你,你可別不識抬舉,我那些兄弟早已將坑挖好了,你若仍是固執(zhí),便埋了你,世間從此再無你高翔,難道你就不想想你家里的親人?”
趙三多師徒一唱一和,句句都戳在高翔的心窩子上,誘惑和威脅,生和死,榮和辱,像兩只無形的手撕扯著他,將他撕裂開來,又合攏到一處,然后整個人慢慢倒向了趙三多。
“罷了,罷了,我高翔落到今日境地,全是咎由自取,哪里的黃土不養(yǎng)人,我便從了祝三爺吧!”
高翔一咬牙,拜倒在地,向趙三多行了拜師大禮,遞了門生帖。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聲音到了夏猴子家門前戛然而止,接著有人高聲叫門:“臺兒莊謝玉田前來造訪……”
“師父,我?guī)煾竵砝?!”高翔喜極而泣,欲要奪門而出。
趙三多伸手攔住他,虎起臉道:“誰是你師父?”
“這個,這個……”高翔張口結舌,一時語噎。
“他來得可真是時候!”夏猴子冷笑道:“高師弟,給咱師父的頭已然磕過了,外頭那位可不是你師父了?!?p> “話不能這樣說,”趙三多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前面的師父還是要認的,這叫仁義。既然姓謝的來了,也好,高翔便隨為師出去,給他磕個頭,就此了結你們的師徒情誼吧?!?p> “我,我沒臉去見師父,我不出去,你們便說高翔死了吧?!?p> “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有為師在,他不敢為難你,走——”
趙三多親自將謝玉田迎進院子,高翔目光閃躲,不敢看師父的臉,只弱弱地叫了聲:“師父……”便低下頭去。
謝玉田只當他心里有愧,并不多想,向趙三多抱拳道:“這位仁兄,可是您要見在下?”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謝家鏢局總鏢頭謝玉田謝大俠?”趙三多客氣地回禮。
“正是在下,請問仁兄高姓大名?!?p> “在下姓趙名三多,字祝三,算起來咱可是山東老鄉(xiāng),謝兄肯屈尊光臨寒舍,趙某不勝榮幸,請謝兄移步房中用茶?!?p> 謝玉田做個“請”的手勢,款款抬步進屋,鐘以士守在門外。趙三多知“他”警惕,也因屋子太小,一下子進去許多人周旋不開,便不相讓。
賓主落座,夏猴子奉上茶,謝玉田道聲:“多謝?!辈⒉蝗ヅ霾柰搿?p> 趙三多道:“趙某久聞運河上行走著一位謝大俠,早有結交之意,可巧,蒼天不負有心人,今日終于得見大俠真容?!?p> “趙兄客氣了,你我同為‘掛子行’中人,皆在江湖行走,相識是早晚的事?!?p> “謝兄說的是。”
“趙兄,在下教徒無方,小徒高翔一時沖撞了趙兄,在下給您賠個不是……”
“哈哈哈,謝兄此話可講得不對,他在您門下是你的徒兒,在趙某門下便是趙某的徒兒。正好您今日在場,我們就辦個交接,高翔從此就由趙某管教了?!?p> “在下不懂趙兄的意思?”
夏猴子道:“這有什么不好懂的,高翔已經改換門庭,投到咱師父祝三爺門下……”
“去!為師和謝大俠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趙三多斥道。
高翔趕忙跪在謝玉田腳下道:“師父,弟子一時糊涂……”
“高翔,你這是什么話?怎么叫一時糊涂?難道是為師灌你迷魂湯了不成!”
“是,不是,可是……弟子,弟子……不知如何是好……”高翔如同吞下了二十五只老鼠,一時百爪撓心,無以自處。
謝玉田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竟讓跟了自己十年的弟子突然背棄師門。
他在開武館時,為了壯大門庭,收徒的條件并不苛刻,有些還是三弟玉春替他把關,只要人品不壞,哪怕資質差一些,他都會納進來。
高翔卻不同,他從十來歲便到了謝家,那時謝玉田尚未開辦武館。高翔是嶧縣城南馬蘭屯人,父親原在棗莊煤窯挖煤,后因煤窯出事傷了雙腿,家里頓時陷入困境。謝玉田的師兄梁子成認識高父,古道熱腸,做主將高翔送到臺兒莊謝家,說是拜師習武,其實是給高翔找個吃飽肚子的地方,幫助高家減輕負擔。
謝家鏢局開辦時,謝玉田從武館里選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高翔,并且要他做了趟子手(喊鏢),給他開份半的工錢。
十多年來,高翔吃住在謝家,謝玉田對他視若己出,該嚴厲時嚴厲,該溺愛時甚之三個子女。逢年過節(jié),謝玉田不僅不收他的謝師禮,還會包些禮物讓他帶回家孝敬父母。
即便是高翔和張士德二人失了鏢,將謝家鏢局推到了絕境,謝玉田心里閃念而過的退路里,也給高翔留了一席之地。
而現時高翔竟未給謝玉田留有半點余地,一記重拳先打在了心窩子上,又一記巴掌摑在臉上。行走江湖的人,臉面比命重。
謝玉田在心里一聲長嘆,唉……難道到了樹倒猢猻散的境地嗎?!
鐘以士在門口感受到了謝玉田的難堪,道:“高師兄,你莫非是受了姓趙的威脅?不必怕,有謝大俠在呢!
謝玉田沖她搖搖手,道:“我了解高翔,他打小就是個極有主見的孩子,他的事由他作主……”
趙三多道:“謝大俠果然是個有胸襟的漢子,您放心,趙某虧不了高翔,假以時日,他若成器,您臉上也有光不是?!?p> 謝玉田道:“趙兄且慢,謝某的話未說完呢,江湖有江湖的道義,‘掛子行’有‘掛子行’的規(guī)矩,我謝家武館也有章程在呢,高翔,你背一下謝家武館門規(guī)第六條?!?p> 高翔眼淚汪汪地望著師父,嘴唇哆嗦著道:“背棄師門者,削門籍,奪其技……”
程小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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