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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喜歡上府學(xué),先生很好,我也喜歡和大姐姐和諾妹妹作一處?!?p> 這還是王魚第一次見到自己所在身子的母親,哦不,是第二次,第一次她靈魂出竅,飄來看了一下這對夫妻是如何因為錯了一點點,所以對自己的女兒不管不問多年的。
但很奇怪,明明原身的心中對母親是怨的,王魚自己也覺得這對父母自我感動、自我責(zé)備,繼續(xù)不管不問——這種對待孩子的方式還挺搞笑的,但是當(dāng)王魚察覺到這個女人一開始看到王語出現(xiàn)時眼里露出的水光,和水光藏不住的激動,還有前傾的身子也許是因為想抱上來,所以她叫“語姐兒”時,王魚的腦子里就只有這三個字了。后面說啥也沒聽,只是通過那天飄來飄去聽到的這對父母的擔(dān)憂,又正處在剛上了兩天學(xué)的當(dāng)口,就這么答了。
王魚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是因為激動而在抖的,也許抖的是渴望母親親近和關(guān)心的王語吧,是王語,不是王魚。
王魚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也不記得自己在那句之后說了什么,腦子里還是這具的那句“語姐兒”,那雙有歉疚,想靠近又不敢的眼睛,有······“小姐,你怎么哭了?可是何處不快了,我去找嬤嬤來?!倍吳贇g的詢問聲響起,王魚這才驚覺自己不自覺地流淚了。
是王語流的吧。又不是我娘。
我娘早在生下我不久之后就跑了,要是我聽話一點她也不會這么多年都不來看我。
是王語的娘,不是我的娘。我在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任何親人。王語還能有一點畸形的親情,父母還會擔(dān)心她的教育,我在那個世界,就只有來自爹和奶的刻薄打罵,我考上了高中都不讓我去念。高中學(xué)歷的證還是我花了兩個月工資買的。
就這么迷迷糊糊地,王魚睡了,接著就又是半個月的府學(xué)生涯,王語身體里的王魚被這群至少是表面上很友好的姐妹們俘獲了,在一起出游的過程中,都仔細跟著姐妹,再聽話不過了。和王語她娘也開始有了一起吃飯、呆在一塊兒做衣物這樣的共同經(jīng)歷,偶爾兩母女一起散步時王魚也能看到便宜爹的隱沒在墻角露出的一片衣角,“就這么過下去,也算是歲月靜好吧”,王魚這么想。
因為王語上輩子實在是太慘了,所以王魚覺得以上輩子為參照物的話,這輩子不管咋過,都是一個正向得分,所以王魚好像沒什么需要特別去爭取或者做的。即使和父母的關(guān)系緩和,王魚也覺得自己沒有搶奪王語本來會有多好的生活——原來的王語還不如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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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小女這會兒醒了,該是無大礙了吧?!?p> “三小姐福大命大,這回醒來就無大礙了,老夫晚些抓好藥送來,吃上半個月藥,靜養(yǎng)上半個月就能如常?!?p> “多謝大夫。”
王魚不停流著的眼淚被這段對話打斷了,王魚記得,對話中的一個人,是原身幾百年沒有一次交集的父親——就還蠻好奇王語他爹會出現(xiàn)的。雖然好像也不難理解,王語他爹的愛再畸形,終究還是個愛。
但王魚難以評斷自己在那個世界的父母,到底對自己有沒有愛,哪怕是畸形一點的?
王魚在被王煙推下山坡后就失去了意識,陣痛后,王魚又以魂靈的形態(tài)飄到了那個世界的母親身邊,王魚的母親在一家餐館里幫忙刷碗,在大排檔后廚的帳篷里穿著雨靴、戴著膠皮手套的她長得很像王魚,比王魚家里父親藏的結(jié)婚證上的照片要老了許多,臉上的褶皺多了,眼睛不亮了,就那么一直刷碗碟,一直刷,一直刷。不知道刷了多久,王魚的母親開始整理圍裙,脫下了橡膠全身套裝,走出了這個滿是油污和潮濕的小格子,騎著破舊的單車騎了半個多小時,到了一個老舊小區(qū)的六層。
在這層樓里,王魚可能聽到了上輩子她最想聽的話,“老陳啊,我想我閨女了,我啥時候回西城看看她?給她買套衣服啥的?!?p> 王魚也被接下來的男聲氣得跳腳,“呦,現(xiàn)在想起來自己有閨女啦,不過現(xiàn)在你閨女都長大咯,沒準(zhǔn)都是孩子娘了,之前她需要娘疼的時候沒見你出現(xiàn),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完全不需要了,你再出現(xiàn)能頂啥子用哦?”
“平白地給她的生活添亂?!?p> “我,我就是想去看看,我都想去了很多年了。”王魚母親的聲音小聲了些。
“當(dāng)初你說姓王的打你打得慘才出來的,可見那姓王的不是個好的,你閨女不定受了多少苦呢,她肯定把她受的苦都怪罪給你了,你回去,這不是沒事找氣受么,回頭你回來,她怨恨你半天,生活又多了怨恨,你呢,又自責(zé)個半死,何必呢?”
“咱張家容不下你了?還是小野不是你親生娃娃?你的家在這兒呢,成天惦記那些個有的沒的干啥?作呢?”
聽了這段對話的王魚開始拼命要飛離這個門,瘋了一樣地掙扎,不愿意再聽他們說上任何一句。而緊接著,終于掙脫了這兩夫妻聲音的王魚不受控制地飄到了醫(yī)院。
“我這存折里還有一萬二千塊錢,拿來給這死······妮子續(xù)命吧。續(xù)不上,再把咱家的地賣了吧。”
“娘”王魚從未看過自己的爹一副這么嚇人的樣子,眼眶通紅,眼睛里也都是血絲,氣色黃灰,看起來著急又無助。
“娘,那是您的棺材本,兒子不孝······”
“別說了,給這妮子先交醫(yī)藥費去吧。你也別擔(dān)心我死了沒處去,隨便稻草一蓋,抬了,過個幾年,咱和當(dāng)官的老爺一樣都是白骨頭。沒甚么關(guān)系,去吧去吧,去晚了老婆子我心疼。”
王魚看到天天罵自己的奶奶,每天趕著自己去做事,稍微慢一點就要說自己,甚至揍自己的奶奶,看好自己棺材是什么木頭、多少尺寸,打聽好自己的壽衣壽鞋去哪兒做最體面的迷信的奶奶——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還說要賣地,賣這一家的命根子。
“王魚的家屬在嗎?”——然后,然后竟然是為了自己。
那個哭起來像小孩子一樣的男人,是天天喊著自己死丫頭,揍起自己來威武地不行的那個王老漢?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