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廚子以前沒收過徒弟,不是沒人拜師,是沒一個滿意的,或是長得不夠周正,或是年歲太大,或是性子不好,挑來挑去人沒挑到,到挑了一身的不痛快。
若說為什么他會接受林早,一,這是小八開的口,小八這半年可沒少照顧他,胡廚是個懂得感恩的人。
二,他知道小八是仙,既然是仙人挑的肯定差不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三,林早作為妖精壽數(shù)長,有的是時間學(xué),學(xué)好了還可以把這手藝好好的傳承下去。
四,林早大眼睛小嘴巴的,模樣討喜。
胡廚子平生第一次收徒有些激動,剛回客棧就把林早帶去收拾了,說什么要安排房間,裁制衣裳。
小八無奈一笑,林早求助似的看著小八,小八帶著微笑沖他招了招手:去吧,孩子。
回了房間的小八也沒閑著,孫小二,吳登,趙賬房車輪戰(zhàn)似的過來,又是問安又是賬目······
賬目?
······
看著趙賬房笑嘻嘻的臉,小八突然意識到包裹里面不是什么都沒有——有賬本??!
她干笑兩聲:“先生還有賬本嗎······”
孫小二取來賬本,遞給趙賬房,賬房翻了前頭幾頁確定沒拿錯,又遞給小八,道:“姑娘再丟老朽可就真沒了?!?p> 小八又干笑兩聲,等到人都走了,她喝下一杯吳登端來的濃茶,坐好,深吸一口氣,翻開賬本······
依舊看不懂。
小八艱難的翻著,思緒飄了十萬八千里,想起臨走時趙賬房笑嘻嘻的臉,還有二妹說的“叫你來查賬的人是想讓你死外頭……”
小八越想越覺得害怕,強逼著自己回神,突然靈機一動:我看不懂這賬目,無非就是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花的,既然如此就挑近些的看,多少還是有些印象。
所以她翻到了最后一頁,最好一條賬目是:小河莊王莊頭本月菜錢三十兩。
這個趙賬房當真是糊涂了不是說了走私賬,怎么還是寫上去了?
小八默默記下準備一會和趙賬房說說。
她又往前翻,瞧見一條廂房的支出:廂房住宿入賬十兩,這好像是掌柜收的是吧。
又是往前,這就有問題了,小河莊王莊頭本月菜錢五兩······
淡定,小八接著往前看,沒幾頁又是一個錯處,胡廚子月錢一兩,添置小廝支一兩······
掌柜不是月初才裁人了嗎······
可以?。∏邦^剛來了王莊頭,如今后面又出了趙賬房!
小八連翻好幾頁都有錯,也是氣急了,幾下就胡亂撒起氣來,把賬本丟了出去,小八準頭是真好,不偏不倚砸到了進來送茶的吳登身,吳登嚇得茶盞都摔了,小八也懵了,急忙過去幫忙收拾。
吳登推開小八的手,道:“姑娘別管,當心手傷了?!?p> 小八連連道歉,吳登連連說沒事。
吳登是客棧里總管廂房,廚房的小廝,送菜、送茶、整理廂房皆是他和他手底下的兩個做,孫小二管的是大堂招呼跑腿之事,不大到廂房來。
不多時吳登收拾完了碎瓷片,拾起一旁的賬本遞給小八,小八接過,見沒茶弄濕,松了口氣。
吳登關(guān)心的問道:“姑娘為何生這么大的氣?”
小八道:“你來得正好,去幫我把趙先生找來,我倒要問問這賬本是怎么做的?!?p> 吳登急忙說道:“姑娘不可?!?p> 小八不解。
“我雖不知姑娘為何生氣,可還請姑娘細下想想,趙先生在這客棧這么久,您如今這般對他就是當眾下他的臉面,他年歲已大,被您這么一說只怕以后在客棧都待不下去了。”
小八道:“他既做了就該想到有這一天,如今即使我不說,他日掌柜回來了又豈會放過他?”
“是,是,是!那您打算這么處置他?”
這可把小八問住了,半天都答不上來。
吳登繼續(xù)說道:“姑娘也知道,如今天下大澇物價漲得厲害,趙先生即使有些體己,家中有兒子,老伴,也經(jīng)不住幾日耗的,您把他攆出去,常安城就這么大,沒幾天都知道了,現(xiàn)在招賬房的少,會招一個被攆出來的賬房的更少,這是把他往絕路上逼?。 ?p> 小八不說話,到底還是不忍心。
“你且去吧,我好好想想?!?p> “姑娘冷靜些再找趙先生說說,此間怕是有誤會?!?p> 小八如今在氣頭上,胡亂迎承了句好,便不再說話。
待送走了吳登,小八收拾了一番在榻上趟下,想睡會,明日再找趙賬房,可偏就死活睡不著,想到城外的二妹不知道怎么樣了,吳大娘有大頭鬼照料倒是不必太擔心,最可氣的就是王莊頭如今還不知道在哪里逍遙,小八愈想愈氣,愈氣愈想,眼見著外面天都要黑了,還是半絲睡意也無,最后她決定像像凡人一般來個借酒澆愁。
小八不愿在客棧喝酒,起身去了伊人臺,倒不是故意去,剛開始只是在朱雀街瞎逛,因臨近宵禁,店家都關(guān)門了,唯一一個有酒還沒關(guān)門的估計就一個伊人臺了。
還好,在伊人臺關(guān)門前小八到了,關(guān)門的姑娘見她是個女孩又是一人以為是賣身的,好生接進去了不說,還附加一頓體恤,最后在小八的強烈要求下,才云鬢一晃一晃的就去叫申娘。
申娘見小八臉色不好,沒多問帶著她去了廂房,吩咐廚房備了好酒好菜,不請自來,還如此麻煩,小八怪不好意思的。
申娘看出來了,道:“姑娘來得巧我們真要吃飯呢,待我把年兒叫來,上次失禮,這次定要好好的,喝個盡興?!?p> 飯桌上,申娘又是問小八去了哪兒,又是提醒小八注意身體,好不熱情,小八更不好意思了。
可惜,小八的拘謹讓她沒能看到申娘朝年兒遞的眼色。
年兒緩緩嘆息一聲。
小八關(guān)切的問:“怎么了?”
年兒看了眼申娘,又看了眼小八搖了搖頭。
小八看出來應(yīng)該是伊人臺的事,雖知道不便多問,但是好奇害死貓······
“到底什么了?!?p> 年兒低著頭,道:“也不知凌光現(xiàn)在怎么樣。”
凌光?
小八看向申娘。
申娘笑著打圓場,道:“沒事,吃菜,吃菜?!?p> 小八放下筷子:“她怎么了?”
申娘面露難色,小八看向年兒,道:“年姐姐您說。”
年兒看著小八,兩眼淚汪汪的:“她被抓了。”
“為什么?”
年兒道:“姑娘走的那天凌光頭一次接客,挑了一個書生,誰知那書生······”
年兒又不說了,小八急得不行,道:“你且說,我能幫的一定幫?!?p> “死了!”
“死了?”小八疑惑,怎么就死了?
“官府說是凌光殺的,雖然沒有證據(jù),可是客人們都說凌光是艷鬼,官府聽了說要燒死凌光?!?p> “可她不是?。 毙“说?,她見過凌光如果凌光是艷鬼小八不會看不出來,“五梨呢?”
一旁的申娘開口說道:“因為凌光被人說是艷鬼,近來已經(jīng)來了好幾撥道人,五梨公子怕暴露出去避風(fēng)頭了?!?p> 小八心想:也是,那小狐妖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可還是需要調(diào)養(yǎng)這個時候和道人起沖突太危險。
“那個書生的尸體現(xiàn)在在哪兒?”
“在李府?!?p> 李府?小八心想:不就是我今天去的那家嗎?
小八試探的問道:“是李家姑娘的夫婿?”
年兒點了點頭。
怪不得要置凌光于死地,這是惱羞成怒啊!想起今日李府鬼氣之重,小八分外為凌光不值。
剩下的飯她也吃不下了,胡亂塞了幾口就告辭,如今已經(jīng)宵禁,小八只能從外面飛回去,既然是飛回去,不去看看哪位書生兄卻是心不誠了。
小八自李府上空飛去,原本還擔心找不到靈堂,結(jié)果開天眼一瞧,這靈堂的鬼氣比周圍重了一倍不止,找不到?
現(xiàn)如今小八倒有些擔心這位書生兄會不會成厲鬼作祟,琢磨著要不度化一番?隨后又自嘲:當年就度化之術(shù)學(xué)得最不好,還度化,別催化了!
小八落在靈堂屋頂上,掀開一張瓦來看里頭什么情況,里頭丫鬟,婆子一個不少,領(lǐng)頭跪著的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妙齡女子,應(yīng)該是哪位李小姐了。
小八看婆子丫鬟多在打瞌睡,決心幫她們一把,畫了個昏睡咒,咒文化作小小的光塵一閃一閃的飄了進去,沒一會人就都倒地上睡了,小八怕被發(fā)現(xiàn)也沒走正門,直接從瓦片上穿下去,輕輕的落在棺槨的正前方。
掀棺材蓋這種冒犯亡靈的事小八是斷斷不會做,之所以飛下來是因為她學(xué)藝不精,怕探知術(shù)沒用,只能隔近些。
小八見四下無人,急忙在棺槨前施術(shù),這探知術(shù)和天眼類似,都是看東西的。
天眼只可看鬼氣、妖氣、仙氣、魔氣之類,作用有限,看的東西也有限,只是目里所能及之地,可費的靈力少。
探知術(shù)雖費的靈力多些,但看的東西多,不僅有天眼能看見的,還能看見天眼看不見的。
就拿現(xiàn)在說,小八即使和書生兄隔著一口棺材,借用探知,她甚至能看到書生兄身上有幾條疤,探知術(shù)修煉好了,近些,可一眼看穿對方的修為、主修術(shù)法、靈氣運作方式,遠些可見幾百里外,甚至洞悉過去。
不過如今小八這探知術(shù)也就僅僅只能用來看諸如棺材里的書生兄之類了。
書生兄死得透徹,精氣一絲不留,身上鬼氣對得起天眼所見李府的烏漆嘛黑,其之面容枯瘦和城外難民可以一較,可知生前多日勞累。
通常來說,人死后鬼氣重有三個原因,一,生前作惡過多,積怨過多。二,執(zhí)念過重,不愿離去。三,因鬼怪而死。
小八收回探知,心想:如今最有可能的就是書生生前作惡過多背了人命官司,鬼氣重,引來了艷鬼,被吸光精氣而死??扇粽媸侨绱擞衷撛趺淳攘韫??難不成抓了常安城里的艷鬼送到縣衙去?
小八正想著要怎么辦,一個回身,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