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場中眾人都是明教中屢經(jīng)生死,舉足輕重的人物,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五歲大的孩子。
年邁的彭瑩玉也在重傷之后幾近昏迷,況普天背起師父便向距離最近的屋舍狂奔而去。
淚流滿面的周氏走過來拉起小沐英,用自己干凈的衣袖去擦他滿臉的血跡,越擦越是心疼,最后干脆坐到地上與小沐英抱頭痛哭。
附近趕往山下的明教弟子聽到?jīng)r普天的呼喊后,涌過來不少人,大家七手八腳地將昏迷的沐沖和李乳娘的尸體抬到一旁的空曠處。
文顯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老淚縱橫,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
沐云,我愧對于你??!
文瑄雖然同樣難過不已,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傷心的時候。
山外虎視眈眈的元兵,不知何人假扮的李教主,有叛教嫌疑的徐農(nóng),自己身上還未解決的噬心之毒……
所有問題懸而未決,這些迫在眉睫的事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李乳娘這樣的悲劇難保不會再次發(fā)生??v是文瑄的心理素質(zhì)極其強悍,但在此刻他也不免惴惴不安起來。
“爹,現(xiàn)在不是懊悔的時候。”
文顯忠聽罷點了點頭,但卻忍不住再次看向沐家母子,對抱著沐英的周氏道:“夫人,我與瑄兒還要趕往山下,這里暫且……”
周氏自然清楚聲聞六頓所傳遞的緊急狀況,止住淚水打斷了文顯忠的話,輕聲道:“快去吧,這里有我在,你們不必?fù)?dān)心?!?p> 事已至此,只得以大局為重,畢竟已經(jīng)見慣了生死,文顯忠強忍悲痛決然地轉(zhuǎn)過身,挺起脊背帶著文瑄朝山下而去,將所有的怒火轉(zhuǎn)向了進(jìn)犯的元兵。
文瑄跟在父親身后,在心中盤算了一番之后還是出聲問道:“爹,您跟明教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文顯忠的身形微微一頓,凝聲道:“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文瑄輕聲道:“既然有些事情我早晚都要參與,那早些知道總比晚知道要好,趁著眼下我腦子里還記著的事情不多,一股腦多裝一些也沒什么,也好早些捋清這些盤根錯雜的秘事。”
文顯忠盯著兒子堅毅的眼神,本想一口氣講出來,可一想到死去的沐云和李乳娘,無助的沐沖和沐英,又將心里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這些事情自有爹去處理,你只管安心……”
“可是您已經(jīng)老了?!蔽默u出言打斷了父親,然后苦笑著道:“彭堂主躲了乳娘整整十年,不也依舊釀成了這出慘劇?有些事情終歸是躲不掉的,我既然是您的兒子,那就理應(yīng)幫您承擔(dān)這一切。”
文顯忠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兒子,沒想到這一個多月之前還在因為執(zhí)意作畫而跟自己吵得面紅耳赤的臭小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從前自己總是恨鐵不成鋼,巴不得他趕緊長大做個像沐沖那樣懂事聽話的好孩子,為文家祖宗爭光,替江山社稷出力。
可當(dāng)這個臭小子突然長大了的時候,自己又突然難過起來,希望他回到從前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不讓他參與到這些詭譎權(quán)謀和生死爭斗中來……
每個子女的成長,總是要將攝取父母旺盛的生命力作為代價。
就在這一彈指的時間里,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忽然間又蒼老了許多。
“瑄兒真是長大了?!?p> 文顯忠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緩緩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將山外的元兵滅了以后慢慢講也不遲?!闭f罷便轉(zhuǎn)回身繼續(xù)下山。
父親不想說,文瑄也沒法勉強,只能跟在他身后默然下山,眼睛卻始終都盯在文顯忠已經(jīng)被壓彎了的脊梁上面。
……
覆船山山脈西起于黃山,聯(lián)屬斷續(xù)之下演變?yōu)檎阌抑T山。南北左右俱是高山名峰,盤桓百里對峙成峽。
元兵想在這樣的群山峻嶺之中去尋一個傳聞中的明教總舵,自然如同海底撈針一般。
但這一切奪天地造化,拒元兵于外的巧妙設(shè)計在潘五的引領(lǐng)之下都變成了無用的風(fēng)景。
迫不及待地想拿下功勞的巴雅爾帶著先鋒部隊急行而至,暢通無阻地繞過了一個又一個迷惑外人的山口。
人一旦出賣了自己的底線和信仰,那尊嚴(yán)一定會變得一文不值,潘五就很好的證明了這點。
眼看距離覆船山越來越近,騎在一匹棗紅色馬匹上的潘五微微轉(zhuǎn)身看向巴雅爾,諂媚道:“千戶大人,再往前十里就是進(jìn)覆船山的山口了?!?p> 為了方便潘五領(lǐng)路,巴雅爾特許他騎在馬上,以防他身上的傷勢過重而耽誤了指路。
“嗯,不錯?!卑脱艩枌ε宋宸浅M意,“放心,只要這次我能將魔教老巢一窩端了,便免除你的死罪,提拔你做我的親衛(wèi)!”
潘五頓時大喜,連忙弓著身子謝恩。
可他沒想到,自己的性命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一支從樹林中悄然射出的冷箭徑直射穿了他的喉嚨!
潘五栽倒在地,他騎著的馬匹也跟著嘶鳴起來,元兵的整個先頭部隊都驚慌起來。
“御敵!御敵!”
巴雅爾的副官立刻大喊大叫起來。
“慌什么?你這個廢物!”巴雅爾拿過鐵錘,一腳將副官給踹倒在地,然后振臂喊道:“都別慌,將魔教妖人的腦袋都給我割下來!”
話音剛落,茂密的樹林中又射出一輪箭雨。
山路上的元兵沒有掩體,猝不及防之下便有十余人中箭身亡。
“將這群天殺的元賊都給我殺了!”
在潘五死后,樹林之中一名四十多歲的青衣中年人立刻向明教弟子下達(dá)了命令。
“殺??!”
近百名身穿麻布青衣的教眾立刻攜著沖天的喊殺聲沖了出去,揮舞著各式兵器與驚慌失措的元兵斗在一起。
青衣中年人手中拄著一桿與他身高仿佛的鐵棍,下達(dá)命令后皺著眉沖身旁問道:“還撐得住么?”
“死不了?!被卦挼娜撕杖徽切燹r(nóng),傷重的他僅用一箭便射殺了潘五,但也因此累得氣喘吁吁,險些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