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原以為還需要些時日,沒想到藏劍山莊這么迅速,才幾天就公布了賞劍大會的勝者是顧謙修,孔若秋在大會上昏倒是意外。按最初的約定,兩人的婚約算是定下來了,大婚就定在下個月底。
夏時余一臉凝重地將消息傳來時顧謙修和阿七正在吃蘇木做的菜,夏時余前兩天先回望月樓等消息,他們仨在小屋住下來。這幾日蘇木像回到山里的日子一樣拿顧謙修和阿七試毒,啊不對,是試菜。老頭以前吃過一次她做的菜之后再也沒敢讓她進廚房,說實話她覺得自己做菜還是有天賦的,至少看起來挺像樣,色香味三者占其一已經(jīng)算很厲害了。
夏時余見桌上的菜賣相還不錯,自己去拿了碗筷坐下,顧謙修面無表情地看夏時余吃了一口后臉色發(fā)青的樣子覺得暢快不少,不能只有他們倆吃苦。蘇木見夏時余這么主動便多給他夾了幾樣別的菜,當然蘇木自己是不吃的,昨兒個跑村里買了不少饅頭和包子,她才不折磨自己。
“夏夏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
溫溫柔柔的聲音在夏時余耳中不比魔音好到哪去,話說他還是第一次吃到這么難吃的東西,也真是苦了老大和阿七還吃這么幾天。
“吃完東西就收拾收拾回望月樓吧,反正老大贏了賞劍大會藏劍山莊又不想把事情挑明,承影劍本來就該是老大的,先拿到手也說得過去。”
蘇木這會兒腦袋里只有老大贏了賞劍大會,也就是說最后他還是去參加大會了,那他還有什么理由給她擺這么久的臉色。雖說救月娘也是重要的事,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鬧小脾氣。
“我不回去!”
“又怎么了?”
夏時余不解,顧謙修手指輕扣桌面悠悠開口:“回去先拿診金?!?p> 蘇木這才不情不愿地開始收拾東西,她發(fā)現(xiàn)老大總是能輕易抓到她的命脈,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孔真給母親梳頭時瞥見幾縷銀絲,細心地給母親藏好。
“我看得見。”
母親溫和開口,孔真手里的梳子稍作停頓,然后又微笑著繼續(xù)梳理著母親的發(fā)絲。
“娘午膳想吃什么?”
“就我們娘倆,娘親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西湖醋魚?!?p> “好?!?p> 這些年來母親難得清醒,每次清醒的母親總是那么溫柔親切,好像要補償那些缺失的時光一樣拼命地對她好,第二天又會變得歇斯底里,她倒情愿母親不曾清醒過,這樣她就不用抱有期待。
梳洗過后母親遣退了下人,從清洗食材到生火做菜全都是母女倆自己動手,她按著母親的吩咐添加柴火,有時候臉上還會不小心沾到灰。母親瞧見灰頭土臉的她不禁失笑,然后親手幫她擦掉。
“真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孔真不答,只是努力笑著,她不想母親因為她難過。吃完午膳后命人搬了里屋的美人椅到屋外曬太陽,孔真在一旁烹茶,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悠閑自在了。孔真遞給母親一杯剛泡好的茶,母親接過握在手里過了一會兒才嘗了一口,然后夸她的手藝越來越好。天氣不錯,孔真忍不住想要在母親跟前撒嬌。
“娘親,今晚真兒和您一起睡好嗎?”
“都多大了還這樣小孩子脾氣。”
“好不好嘛?!?p> “好。”
母親清醒的時候不曾拒絕過她的任何請求,夜里她躺在母親身邊,孔真緊緊抱住母親,要是明天不這么早到就好了。
“真兒?!?p> “嗯?”
“沒什么,睡吧?!?p> 其實孔真知曉母親想說什么,那個故事她聽過無數(shù)遍,也知道那是母親一生唯一一次真心愛上一個人,雖然也是這個人毀了她的一輩子。
母親的名字叫雅樂,那樣好聽的名字,她幼時是家中嬌寵的小女兒,到了適嫁的年紀為她挑了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那樣好的婚事她原是十分滿意的,可是婚前她出門賞燈不小心和丫頭走散,正當慌亂無措的時候遇上了一個男人。那是還正當壯年的孔崇周,俊朗的面容還有深邃的眼眸,又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著她。
“姑娘是迷路了嗎?”
“你是?”
那是父親同母親說的第一句話,然后他禮數(shù)周全地道歉,再送她回家,那之后時常來尋她。父親全心全意地對母親好,終于讓母親家里人同意了推掉原定的親事,父親親自去給原定的人家道歉,父親的誠心一時間成為臨安佳話。
“雅樂,我有過妻子,也有一雙兒女,雖然你的父母已經(jīng)同意,但我還是要問你,你可愿嫁給我?”
“愿意。”
母親那時只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始終覺得就算他有過愛人也無妨,畢竟那個人已經(jīng)離世,總有一日她會讓他忘記那個女人。嫁給父親之后母親一直都過得挺幸福的,因為那時父親眼里心里全是她。直到母親誤闖父親的藏書閣,那間閣樓里滿滿都是一個女子的畫像,嗔笑怒罵萬般模樣,眼中總是笑意滿滿。
那女子的容顏像極了母親,可惜終究不是。母親為此同父親吵鬧不休,父親知道母親發(fā)現(xiàn)之后并沒有做任何解釋,只是直接不再理會母親,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她那時還小,不知道父母為什么突然變成那樣。
而另一邊母親嫁給父親后舅舅一家生意越做越大,帶著祖父母去了最繁華的盛京長居。母親受父親冷遇之后給家中寫信,不久之后傳來消息,母親母家在返鄉(xiāng)途中遭難,外祖父母去世,舅舅一家也無一幸免。
“是不是你做的!”
“你真的想知道?”
母親沒有再問,她終是明白,父親想寵一個人的時候無論她想要什么他都會滿足,可一旦不想寵了,她就什么都不是。
祖父一家葬禮過后母親便常常精神不濟,變得暴躁易怒,父親以需要靜養(yǎng)為由將她困在院子里,再沒來看過她。
母親在長久的囚禁和恨意中選擇忘記從前種種,只記得父親生她的氣不來見她,所以總是讓孔真去找父親。偶爾清醒時會尤其珍惜和孔真在一起的時間,要她不要像自己一樣揭破別人的面具,就算知道也要假裝不知道,至少面上的幸福能得以維持。
以前孔真以為母親是在誤闖閣樓之后才發(fā)現(xiàn)的父親心愛的女子和她長得一樣,其實更早之前母親就知道了,她知道他看著她的時候是在看別的人,可她依舊情愿陷入那樣虛假的深情里,所以她故意給自己的女兒起名為‘真’,想提醒他她才是真的。
母親是故意的,故意讓父親知道她已經(jīng)知道他只將她當成替身這件事,可是她想賭,這十多年的夫妻情分能否敵過那個女人。她輸了,所以她失去了一切,變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