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魁壘師
魁壘師
古時凡有高超才能和技藝的人都會被冠以魁壘師的名號,千行百業(yè),不乏有能工巧匠。
時光荏苒,不覺得已經(jīng)過了十?dāng)?shù)日有余。慕容羽的病痛也漸漸有見好的征兆,偶爾也可以在紫陌的攙扶下去屋外走走。多虧了紫陌的日日精心照料,白天紫陌依舊女扮男裝到柳南城內(nèi)的酒館去做酒生兒,幫著酒館忙里忙外,晚上就會帶一大包郎中開的草藥,在火爐前悉心為慕容羽煎藥,爐膛內(nèi)有時會燒一會潮濕的木頭,熏得紫陌睜不開眼睛。每每慕容羽瞧著紫陌紅通通的眼睛,心中總是過意不去。
“羽哥,該喝藥了?!弊夏傲闷痖T簾,碎步移到慕容羽床前,端著冒著熱氣的黑乎乎的湯藥。
因為慕容羽十七歲,紫陌年方二八,因此兩人商量,紫陌稱呼慕容羽為“羽哥”,慕容羽則喚其為“紫陌”。相仿的年紀(jì)讓素未謀面的兩人在十?dāng)?shù)日之間迅速彼此熟絡(luò)起來。他們經(jīng)常會聊一些知心話,互相傾聽對方那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從數(shù)次交談中以及紫陌爺爺?shù)闹v述中,慕容羽對紫陌的身世背景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紫陌她們一家人其實并不是木瓜村的原住民,她們在十年前的某一天搬到了這里,算是在這里扎根下去了,但是之后的某一天,紫陌的父母雙雙出走,在那之后,音信全無。此后這么多年,紫陌也再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而紫陌的爺爺老秦頭,一副鄉(xiāng)下手藝人的打扮,常年穿著單薄的麻布褐衣,用一根草繩編織的帶子常年系在腰間,古銅色的皮膚見證了往日的滄?zhèn)麣q月。
又過了幾日,慕容羽的身體恢復(fù)的差不多了,已經(jīng)可以自己活動了。臨近晌午,紫陌端著飯菜準(zhǔn)備照常喂慕容羽吃。慕容羽指了指床下的飯桌,點頭示意自己可以下床自己吃飯。紫陌笑了笑,充滿期待地看著慕容羽一步一步地挪到桌子旁邊,突然腳下一拌,慕容羽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紫陌也看得心驚肉跳,懸著的心不敢放下,等到慕容羽確認(rèn)沒什么危險后,才舒展眉頭。
慕容羽掇一條長凳坐下,上首坐著紫陌的爺爺老秦頭,鑒于老秦頭是村里的稱呼,慕容羽可不能冒冒失失地這樣稱呼,于是慕容羽便稱呼他為“秦伯”。飯桌上的飯菜都是一些平常的農(nóng)家菜,幾棵菜蔬、幾碗粗米便是一天的伙食,很少能見到有什么油水。望著桌上寡淡的飯菜,再聯(lián)想到自己臥床時期,紫陌整日變著花樣的給自己熬一些魚湯、雞湯之類的,給自己補身體,慕容羽不禁覺得熱淚盈眶。抬眼望向紫陌,看到正低頭吃飯的這個人兒是如此可人。
紫陌可能也察覺到來自慕容羽的炙熱的眼神,不敢抬起頭來,只是一個勁地?fù)芘肜锼o多的幾粒米飯,氣氛頓時變得安靜異常。
“咳咳”,秦伯的這一動靜瞬間打破這一尷尬而又甜蜜的氛圍。
“快點吃,再不吃涼了就不好了。”秦伯面無表情地說道。兩個年輕的人兒頓時紅了臉,慌忙埋頭一個勁地吃飯。秦伯看看紫陌,再看看慕容羽,干皺的臉上終于擠出一抹笑意。
孤獨和爺爺是紫陌十多年來僅有的伙伴,前者教會她堅強,后者給予她溫暖。兩者成了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爺爺為別人打制鐵具的時候,紫陌總是在旁邊靜靜地待著,看著爐膛內(nèi)那悅動的火苗,是那樣的充滿活力,是那樣的讓人心馳神往。待到大些的時候,紫陌主動承擔(dān)了為爺爺拉風(fēng)箱的活,一拉一推,在這簡單重復(fù)的動作中,空氣被送進(jìn)爐膛,風(fēng)借火勢,火助風(fēng)威,木炭在爐膛的高溫下嗶嗶剝剝地響個不停。而喧嘩散盡,夜深人靜之時,就著爺爺?shù)暮ㄋ?,孤獨迎面襲來。
在孤獨面前,紫陌束手無措,她想父親和母親,即使她從沒有在爺爺面前談及父母。但是她好希望父母可以陪在自己身邊,她好羨慕那些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嬌的小孩,別人有的,她沒有,但紫陌從不和爺爺提要求,她知道爺爺年紀(jì)大了,身體也老是不好,她不能再讓自己的事情讓爺爺傷心,所以她都將這一切一切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她只能在夜深人靜地時候想一想。
不知有多少個夜晚,紫陌會一個人從睡夢中驚醒,她跑到屋外的山坡上大哭一場,她竟然忘記父親、母親長什么模樣了,雖然她好想記得六歲時最后一次父母的印象,但是畢竟時間太長了,長到讓紫陌已經(jīng)對父母會回來的希望一點點消失殆盡。她不敢大哭,怕第二天爺爺會追問自己眼睛為什么這么紅腫,壓抑與近乎絕望的期盼重重地壓在這個年紀(jì)尚小的姑娘身上。大大的巨山與這小小的身軀顯得格外不太相稱。
但是自從慕容羽陰差陽錯地被自己救回來之后,紫陌的人生迎來了第一抹溫暖的陽光。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少年溫柔和善,說起話來總是會給人一種被信任的感覺,那清澈的眼眸絲毫沒有被這世俗污染,迥然于旁人。
在紫陌心中,她遇到了一個她等待十年的人!
冬日的時間總是分外漫長。這一日,紫陌趁著酒館沒什么事,偷偷溜出來,硬拉著慕容羽到木瓜山去爬山。
這山被厚厚的白雪所覆蓋,光潔的表面讓人不愿去破壞這一分美好。紫陌率先踏進(jìn)齊小腿的白雪,向著山頂?shù)姆较蜃呷?,慕容羽想要抬腳,但是正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一個雪團(tuán)打在臉上,慕容羽清理了臉上的雪,看到正沖著自己扮鬼臉的紫陌,心中一橫,也壯著膽子,踏步邁進(jìn)厚厚地白雪中。
木瓜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山路崎嶇,有好些地方都沒有人可以行走的路,只能憑自己的經(jīng)驗不斷地搜索合適的上山路徑。山路沿途都是各種松樹、柏樹之類。雪晶掛滿松枝,仿佛為松樹鍍上一層銀似的,清潔高雅,凌寒挺立。各種松果也掛滿枝頭,在樹下不時都能見到松鼠留下的腳印。還有一些別的腳印,慕容羽對此也不是很清楚了。
紫陌在雪地里面很是矯捷,厚厚地白雪絲毫沒有阻擋住她的腳步,宛如一只小白兔一般,在這林海雪原之間,肆意奔跑?,F(xiàn)在的紫陌,不再是那個處處謹(jǐn)小慎微的溫婉淑女了,而是一個真正該擁有如此快樂和活力的靈動少女。宛如一頭小鹿,活蹦亂跳,煞是可愛。
慕容羽著實有些行動不便,紫陌總是幫著他一步步地淌過著雪海,兩人并肩走著,雖然步履艱辛,寒風(fēng)凜冽,但兩個的內(nèi)心卻是格外溫暖。
歷經(jīng)一番波折,二人終于成功登頂,望著山下的世間風(fēng)景百態(tài),分外讓人心情舒暢。漫天星辰,閃耀銀河。抬頭望著這絢麗的星河,紫陌癡癡地問道:“羽哥,你說他們也能瞧見這風(fēng)景嗎?”
聽到紫陌的發(fā)問,慕容羽何曾不知道,這里的“他們”自然是紫陌的父母和自己的父王和母后。慕容羽從未曾和紫陌說過自己的身世和國破后的經(jīng)歷。雖然他無數(shù)次想說,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他實在不忍心將這樣一個純潔無暇的少女卷進(jìn)自己的報仇大業(yè)之中,畢竟這樣做,對她真真的不公平!
“一定能看見的!”面對著急需答案的眼巴巴地紫陌,慕容羽自信的脫口而出。
“是的,我就知道爺爺不會騙我。羽哥,你可以每天陪我在這里待一會嗎?”紫陌理了理耳邊的鬢發(fā)說道。
慕容羽點了點頭,他決不會丟下紫陌一人的。
看到慕容羽的肯定答復(fù),紫陌滿足地轉(zhuǎn)身瞧著天上的璀璨繁星,不時為慕容羽講解著每顆星的傳說與神話,紫陌如數(shù)家珍,總能將每顆星的來源故事娓娓道來,時間久了,慕容羽聽得入了迷。
山下的每戶人家煙囪都升起了青煙,家家戶戶都開始忙著準(zhǔn)備晚飯。每戶人家門前都會樹立一棵木柱,上面掛著一個燈籠,每當(dāng)夜晚來臨,燈籠都會不約而同地亮起,點點光亮點綴在這莽莽雪鄉(xiāng)。
慕容羽既然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也幫著料理收拾一些事情。幫著秦伯拉風(fēng)箱、鍛打鐵件、在閑暇之時幫著將家里的黃牛放羊在山坡上。剛開始慕容羽笨手笨腳,總是添亂幫倒忙。免不了受秦伯的嫌棄與呵斥。可每次紫陌都在旁邊打圓場,設(shè)法讓爺爺消氣。面對紫陌,秦伯縱使有再大的火氣也不敢當(dāng)著孫女的面發(fā)出來。所以對于慕容羽的冒失也只能忍氣吞聲。但是當(dāng)紫陌去酒館的時候,秦伯還是會忍不住用煙桿敲打慕容羽,嘴上說要他長長記性,慕容羽也只得受著。
一日,慕容羽和紫陌趁著黃牛在山坡上吃草的間隙,兩人躺在略微有些綠意的草地上,感受著來自泥土的清新,吮吸著清涼的空氣,伴著微風(fēng)習(xí)面,甚是愜意。
這時,鄰居張伯慌慌張張地跑來,嘴里說道:“不好了,不好了,鄰村的那幫地痞無賴正要將你家的黃牛拉走呢!”
慕容羽和紫陌倏地起身,準(zhǔn)備前去將黃牛奪下。張伯急忙道:“不可不可,那幫無賴都是不好惹得主,還是花錢消災(zāi)吧,不要去觸這個霉頭,咱們斗不贏他們呀!”張伯苦苦相勸,但奈何慕容羽和紫陌都不是能平白受欺辱的主,在安頓好張伯后,兩人朝著黃牛所在的山坡跑去。
“住手!”慕容羽見一幫衣衫不整的人正推著、拉著,想把黃牛拉走,可這黃牛有靈性似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主人,死活不跟他們走,佇立在原地,任憑他們?nèi)绾瓮妻?,就是不肯挪動腳步。
“你這畜生,不給你些顏色瞧瞧,你都不知道老子穿云龍的厲害!”為首的一個體胖腰圓的無賴,是遠(yuǎn)近聞名的地頭蛇,綽號穿云龍,手下有著幾十號嘍嘍,平日里凈干些坑蒙拐騙、偷盜搶劫的勾當(dāng)。十里八村的人無力與他相爭,平日里受盡他的欺負(fù),可是也不敢聲張,擔(dān)心這幫強人哪天又光顧自己,能躲著就躲著,誰敢和這群無賴糾纏,吃些啞巴虧,能破財消災(zāi)就好了。因此,這伙無賴更加無法無天,整日里欺辱鄉(xiāng)鄰,弄得怨聲載道,民怨天憤。
穿云龍手持齊腰的粗棒朝著黃牛的脊背打去,力道極大。黃牛吃痛不住,猛地向前,嘴里發(fā)出“哞哞”的聲音。穿云龍見有反應(yīng),更加來了興頭,一棒一棒地朝著黃牛打去,黃牛想逃,可難何早被手下的嘍嘍捆住頭角,只能“哞哞”地疼叫。
穿云龍得意滿滿,“呸”的一口唾沫吐向黃牛,輕蔑道:“敢跟我對著干!”
慕容羽和紫陌心疼黃牛,趕忙沖到前面??吹絹砣?,穿云龍一揮手,手下的嘍嘍把慕容羽和紫陌團(tuán)團(tuán)圍住。
“瞧瞧,這大美人不是打鐵匠老秦頭的孫女嗎,長得是真好看,給本大王做個壓寨夫人如何!”穿云龍淫笑道。
“大哥,這還有個小白臉呢,女的搶去做壓寨夫人,小白臉難道也要做個壓寨夫人當(dāng)當(dāng)?!边@幫無賴的二當(dāng)家綽號翻海蛟朝著慕容羽訕笑道。
“女的帶走,男的丟給狼吃吧,今日回寨,殺羊宰牛,洞房花燭,得個逍遙仙當(dāng)當(dāng),哈哈哈哈!”穿云龍對著手下的嘍嘍說道。
幾個小嘍嘍伸手來搶紫陌,慕容羽與紫陌雖百般反抗,可一介女流、書生又如何擋得住這群豺狼虎豹,紫陌被他們帶走,慕容羽剛想追出去救紫陌,可平頭蓋臉地迎來一頓拳腳。
慕容羽顧不得許多,從拳腳中掙扎出來,扯住穿云龍的皮貂,不讓他離開一步。見狀,穿云龍冷笑一聲,招呼道:“老三,這個就交給你處理了?!?p> “得嘞,大哥就看好吧,保準(zhǔn)收拾的他服服妥妥。”被稱作老三的躍嶺豹拍拍胸脯說道。
幾個嘍嘍破費了一番功夫,才讓慕容羽放開穿云龍的皮貂。穿云龍一個哨聲,揚長而去。
緊接著便是躍嶺豹的冷笑和狂風(fēng)暴雨般的拳腳。但自始至終,慕容羽沒叫過一聲求饒。
“羽哥,快跑,去找爺爺,不用管我?!蓖h(yuǎn)去的紫陌和那群無賴,灰頭土臉,鼻青臉腫的慕容羽趕忙沖到家中,但是尋了棚前屋內(nèi),沒有爺爺?shù)纳碛?。慕容羽顧不上休息,朝著紫陌被劫走的方向跑去?p> 山坡之上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幾棵大樹之后,有縷縷白煙飄出,只聽得有人說道:“這樣可保護(hù)不了心愛的人喲,費腦筋,得調(diào)教調(diào)教了?!?p> 轉(zhuǎn)過一個又一個彎,這幫無賴簇?fù)碇┰讫埑嚼锏亩囱ㄟM(jìn)發(fā),紫陌被傅住雙手,讓兩個小嘍嘍監(jiān)押著,跟在后面;老黃牛背上滿是血痕,與紫陌并行著,時不時用鼻子蹭著紫陌的衣衫,濃重地呼吸聲讓紫陌不禁心疼,老黃牛陪了她十年了,雖然它不會說話,但她卻知道它的心中所想。動物也有情感,只是無人在乎罷了。
紫陌靠近老黃牛,貼近它的耳朵,低聲道:“別急,爺爺會來救我們的?!崩宵S牛聽懂了一般,叩了叩頭。
一行人又轉(zhuǎn)過一個彎,赫然見到前面有一人持劍擋住了去路。
穿云龍礙于對方背對著自己,一時心慌,招呼手下嘍嘍一齊上前,自己也跳下大馬,操著兩把尖刀走上前去。
“誰這么不怕死,也不打聽打聽爺爺們的名頭,還敢來截爺爺們的道,真的是活的不耐煩了,既然一心求死,爺爺們就成全你,給你留個全尸?!贝┰讫埑鴮Ψ酱笱圆粦M道。
那擋路之人并沒有移動身形,淡淡地說道:“老夫不殺無名之輩,報個名號,清明節(jié)順道祭奠你們?!甭曊{(diào)雖低,但卻有種深深的壓迫感。
“爺爺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穿云龍、翻海蛟、躍嶺豹是也,讓你死后到閻羅大殿有個憑證?!比齻€頭領(lǐng)哈哈大笑道。
那人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徐徐道:“你自己說的,那我就不客氣啦!”
話音剛落,眾人看到這人的真面目,都不由地臉色劇變。穿云龍詫異道:“是你!”
紫陌卻并沒有別人的驚慌失措,似乎這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內(nèi)??恐宵S牛,靜靜地看著一場壓倒性的戰(zhàn)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