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墨袍女人到達(dá)錦城已是三日后,城門兩邊坐落兩頭石獅,兇神惡煞。
她抬頭望天,日落黃昏,戌時(shí)將至。錦城周邊風(fēng)卷殘?jiān)?,凄慘荒涼,一片死寂。
請她之人未來相迎。須臾,她徑自而入,城門之上已覆著一層灰土。城內(nèi)更加慘淡,長街一眼望穿,只躺著幾只蔫巴巴的老鼠。明明是盛夏,這里卻蕭瑟如寒冬臘月。
墨袍女人秀眉微蹙,加快腳步行至客棧。天色已晚,她須找到落腳點(diǎn),以便明日面見城主??煽蜅s早早關(guān)門。
敲門無應(yīng),墨袍女人將手放在門上,白光閃爍,那門便輕松打開。里面干凈整潔,小二在抱頭休息,不遠(yuǎn)處還有一玄衣男人自顧飲酒,看起來已是神志模糊。
墨袍女人敲了敲小二睡覺的桌子,聲音清淡道:“住店。”
那小二迷糊醒來,看不清面紗下女子容貌,驚訝之余瞧見敞開的店門,頓時(shí)瞪大眼睛一跳數(shù)丈遠(yuǎn),做出攻擊的姿勢,顫聲警告道:“你,你不要過來,我可是墨宗山竹墨竹老前輩的關(guān)門弟子,當(dāng)心傷了你!”
墨袍女人道:“我要住店?!?p> 小二微愣,下意識又朝那敞開的店門看了眼,疑惑又滿是警惕地道:“你先說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他分明記得早就將店門關(guān)了個(gè)嚴(yán)實(shí)。
墨袍女人卻只言簡意賅道:“門沒鎖?!?p> 門對她來說,自是鎖沒鎖都沒什么區(qū)別。只是這話聽的小二一陣自我懷疑,——想必是我方才睡意太濃,竟一時(shí)忘記鎖門?眼么前這女人看著弱不禁風(fēng),想也不會是什么惡人……大概是我多慮了罷。
思及此,小二換上招牌的微笑,對著墨袍女人客客氣氣的鞠了一躬,道:“姑娘見諒啊,剛剛我都睡的糊涂啦。那個(gè)……住店咱們這有上等套房,只不過價(jià)格比較高,不過環(huán)境優(yōu)越,最重要的是非常安全!姑娘一個(gè)人出門,安全應(yīng)該放在錢財(cái)之上啊,你說是吧?!?p> 墨袍女人聞言,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你剛剛說墨宗山的竹墨,他是你師傅?”她說著,將銀子遞給小二,側(cè)身去一邊倒了杯茶,輕輕地呷了口,深邃鳳眸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那不斷飲酒的玄衣男子。“那竹墨既是你師父,你在這里……歷練么?”
那小二聞言一頓,時(shí)才想起自己剛剛為了自衛(wèi)地胡說八道,忙解釋道:“姑娘見笑了,我哪能是竹老前輩的徒弟。江湖上誰人不知,何人不曉,那墨宗山的竹老前輩平生只收了一個(gè)徒弟,便是那已名震四海的木頭臉仇青玄。我就是一打雜的伙計(jì),資質(zhì)平庸,哪里有那福氣……剛剛不過是在唬你啦!因著鬼城最近亂得很,我也是……”
墨袍女人眸色微斂,直接打斷了小二的絮叨,道:“鬼城?”
那小二也不在意,接著新話題繼續(xù)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這錦城半月前黑夜突變白晝,好多人都染上怪病,失心瘋一樣滿大街的咬人。你是沒見到那慘狀啊……城中的嚎叫一片連著一片,一浪又蓋過一浪,叫的人心里那叫一個(gè)不好受??!
“還有那能把人嗆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臭!又臭又腥。又混雜著尸體的腐臭……哎,別提多惡心了。我光是想想胃口就忍不住排山倒海,一陣翻騰。
“那些得了病的人吃不到人肉,就去吃畜生,就那樣生吞活剝,茹毛飲血。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反正這輩子肯定是忘不了啦!”
他說到這,便不再贅述,抬手一指那還在喝酒的玄衣男人,滿臉感激地道:“多虧了那位大俠,不然姑娘今天也就看不見我了。”
墨袍女人淡淡應(yīng)了聲,兀自喝著茶,儼然是在想著什么?!俺磧杀P菜來?!彼S口道。
小二答應(yīng)著,便疾步去了后廚交代。
墨袍女人轉(zhuǎn)動著手中茶杯,心里道:“錦城變鬼城……能在一夜之間讓人喪失本性,互相殘殺,絕非巫術(shù)能成。但若不是巫術(shù),那就只能是鬼怪作祟?!?p> 所以,這才是請她來之人的真正目的。
小二從后廚出來,心里還惦著墨袍女人的問題,擔(dān)心她被好奇心害死,便特意過去提醒道:“這里不是久留之地,姑娘若無緊要之事,明日便早早動身離開罷?!?p> 墨袍女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看的那小二從腳底往上直冒涼氣。
“城中凄涼嚎,半夜鬼來叫,姑娘小心?!钡统恋哪腥寺曇魪牧硗庖惶巶鱽?。不必看就知道定是那玄衣男人在說話。
墨袍女人也沒搭理,起身徑直走向樓梯?!鞍扬埐硕说轿曳坷??!?p> ~~~
夜半子時(shí),墨袍女人毫無預(yù)兆地睜開了眼,幽深的瞳孔里一抹綠光轉(zhuǎn)瞬即逝。她輕悄悄坐起身,見窗外黑影閃過。那黑影速度極快,且不止一個(gè)。
墨袍女人見怪不怪,似早有打算,便舉起手指在空中行云流水般畫了張符。她這方手指剛停,那符咒便驀地放出白里透著紫的凄冷光芒,遂即破窗而出!
而與此同時(shí),那本應(yīng)在床上坐著的墨袍女人也已消失不見。
是腐尸的味道。
這對墨袍女人來說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她身影閃爍,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紫色符咒很快便追上了那從窗前閃過的幾道黑影,將它們盡數(shù)裹在空中。
白光閃爍,墨袍女人也隨之出現(xiàn)在那幾道黑影前,清冷神色一如往日般淡漠的毫無表情。
瞧著那在符咒束縛下越發(fā)兇狠的邪祟,一個(gè)個(gè)張著血盆大口對著自己面門方向撕咬,發(fā)出咯咯牙齒咬合撞擊的動靜。
那黑影生著一雙空洞的白色瞳孔,眼睛極大,眼窩深陷。
墨袍女人面無表情地走上去,那黑影幾乎是瞬間就拉著變形的身軀,將一張猙獰的黑色巨臉疾沖過去。奈何距離只差分毫。
黑影便用那雙白眸死死瞪著她,只要她再往前動一下,它便會將她的腦袋直接吞入腹中。
墨袍女人用那雙淡漠到空靈地鳳眸對上黑影的白眸,看著它面爆青筋的臉,和他撕裂的下顎還未被扯斷的肉絲。
她終于有了一些可以稱之為表情的動作,秀眉微微皺了下,——面前的男人確實(shí)是死尸,但他為何能行動,且速度如此之快。他又為何要平白無故的攻擊人?
墨袍女人后退了一步,那黑影白眸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竟又開始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近乎癲狂地朝她面門方向扯著身軀撕咬。
裹在它身上的符咒閃爍了下,光芒變得刺目。那符咒驟然收緊,便將黑影的皮膚硬生生擠出血來。這時(shí)的黑影總算沒了方才的瘋狂兇狠,白眸也隨之變得渾濁。
墨袍女人見時(shí)機(jī)已到,抬步上前,左手驀地?fù)舫鲆徽?,拍在黑影的天靈蓋上。只聽著咔嚓一聲脆響,那黑影碩大的腦袋被直接打爆,腦漿崩裂而出。
幾乎同時(shí),墨袍女人清楚地看見,那隨著濺出的腦漿一齊往她臉上沖的,還有一只通體赤紅,幾近透明的大蜘蛛。
墨袍女人的指間白光驟閃,頃刻化作長劍劈將過去。赤紅的大蜘蛛被砍成兩半摔在地上,赤紅的液體噴出。好似人從高處墜落,摔在地上那一瞬間發(fā)出的動靜,詭異又陰森。
液體所及之處,緊跟著花草榮枯。
“萬蛛蠱毒。”墨袍女人的神色變得冷峻起來。萬蛛蠱毒是當(dāng)世不二的劇毒,亦是邪毒,因能操控死人,并讓其實(shí)力暴增。
中毒之人毒發(fā)時(shí)便能立刻成為最兇猛的死士,喪失知覺,也喪失了最基本的神智和人性。又因其太過兇殘,且極容易得罪已故亡靈而遭到反噬,故被列為禁術(shù)。
萬蛛蠱毒距今已有百年未被煉制,誰能想到今時(shí)今日竟還是未能幸免,被人煉制出來堂而皇之的使用……用了整整一城人做食物來圈養(yǎng)死士,簡直罪不可贖。
其他幾道黑影也已經(jīng)在符咒的禁錮下精疲力竭,流出血水的下顎對著墨袍女人還在張張合合。牙齒咯咯碰撞著。
墨袍女人轉(zhuǎn)身離開,袖中右手驀地一攥,身后那幾道黑影便被突然收緊的符咒擠的爆裂,血紅色毒漿橫飛,枯萎了一地花草。
翌日,城中小官早早趕來客棧。墨袍女人下樓之時(shí),他正在與小二談?wù)撟蛉罩?,大概是說城內(nèi)幾個(gè)大臣昨日慘遭毒手,被吃的只剩幾塊骨頭。
墨袍女人心中有數(shù),但有件事情還需調(diào)查清楚。
那小官見女人出現(xiàn),急忙上前相迎,恭敬地一躬身,道:“姑娘便是孟婉君,孟姑娘吧?”
墨袍女人直言道:“城主可好?”
小官權(quán)當(dāng)她已經(jīng)應(yīng)了,又一躬身,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城主近幾日不巧染上風(fēng)寒,不能親主大局,故請孟姑娘出手相助?!?p> 那小二這時(shí)才明白過來,一臉震驚地看著墨袍女人,啞然道:“你,你就是珮城的孟婉君??!”他說罷,抬手在臉上使勁擰了一把,登時(shí)疼得眼淚翻涌。
這不是夢!他激動的又是一把眼淚縱橫,對著墨袍女人孟婉君撲通一聲跪下,哽咽道:“我們,我們所有人都在盼著婉君大人來??!現(xiàn)在只有婉君大人能制服那些鬼怪了……您一定,一定要救救我們,救救錦城啊,大人!”
孟婉君看了那小二一眼,淡淡道:“昨日的玄衣男人已經(jīng)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