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是天涯

　　一前一后走在狹小的密道中，我和弗蘭克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是，我是羅德里戈借刀殺人的刀，而他則是被派來監(jiān)視我的人，我們之間沒有坦誠相待的可能。

　　火光映照著密道的石壁，弗蘭克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又把泥土湊近鼻子嗅了嗅，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這密道并不是臨時挖出來的，已經(jīng)有很長的歷史了，但獵尸人這個角色卻是臨時營造出來的。”弗蘭克話里有話的感覺讓我不太舒服，所以我就選擇性地?zé)o視了。

　　“你為什么選擇跟隨羅德里戈大人？”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我把某部動漫里的臺詞原封不動地背誦了出來。

　　“財富、名聲、勢力，擁有整個世界?！?p>　　“哼，你的雄心會使你陷入困境的?！?p>　　“現(xiàn)在不就是了么？”我冷笑出聲，于是我們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狹長的密道中，我們不時會碰到蛛絲網(wǎng)和蝙蝠之類的東西，其他倒是沒有什么可怕的，更沒有什么令人驚悚的怪物。

　　“我是故意說密道只有兩人能進(jìn)，引誘你下來的你知道么？”

　　“現(xiàn)在知道了?！蔽彝蝗桓杏X弗蘭克要翻臉了，于是停下腳步跟他拉開了距離。

　　“真是的，你也太謹(jǐn)慎了，你就只會憑借表象來分辨敵友么？”弗蘭克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友善笑容——那絕對不是虛偽或者形式性的，直覺也告訴我面前的他沒有任何威脅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蘭克嘲弄似地看著我，恢復(fù)了往日那張腹黑臉，將火把插到了泥土里，然后席地而坐。

　　“別以為我看不穿你的那些小把戲，你的計劃流程我都揣摩出大概來了，就是不懂你是怎么“復(fù)活”那些刺客的而已?！?p>　　弗蘭克的話讓我心頭大駭，但沒準(zhǔn)他是在套我的話，所以我還是決定裝傻充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還裝，還裝，你的袖劍都突出來了。”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手，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

　　“坐下來，我們好好聊一聊，一直瞪著你可把我給累壞了，我的眼睛都出紅血絲了。”

　　弗蘭克毫無敵意的表現(xiàn)讓我放松了警惕，我居然順理成章地坐在了他的面前，真是做夢都沒想過這一刻。

　　“先說說我吧，我為羅德里戈賣命的原因是，仇恨?！?p>　　?。。∥腋杏X自己頭上冒出了感嘆號。

　　“我十五歲那年，羅德里戈為了徹底把羅馬握在手里，派人刺殺了我那有權(quán)勢的父親，還把罪名嫁禍給羅馬的刺客兄弟會。若不是當(dāng)年導(dǎo)師將我救出，現(xiàn)在的我恐怕已經(jīng)連灰也不留在這世上了。”

　　剛想問他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時，弗蘭克拿出了一個雕刻精美的圓盤，我對那東西有些印象，似乎是……奧迪托雷莊園地下室！能夠解開阿泰爾鎧甲封印的東西，這分明是六個封印對應(yīng)的六個印記中的一個！

　　“這是我探墓得來的，刺客前輩的印記，相信這會對你有用。”

　　我木訥地接過弗蘭克手中的圓盤，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這條密道通向哪里，因為它就是我當(dāng)年有份挖的，當(dāng)時羅德里戈派我來這邊暗殺某個知名刺客……我當(dāng)時把他的遺體暫時安放在了這里的密室。”弗蘭克露出了無比愧疚的表情，隱含著莫大的悲傷與痛苦。

　　“為什么要去當(dāng)圣殿騎士呢，在刺客組織里找機(jī)會復(fù)仇不好么？”

　　弗蘭克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坦誠后的他面容滄桑了許多，大概是因為平時都緊繃著臉，現(xiàn)在放松了下來，皮膚也變得松弛，還有那不同于往日的精氣神，他變得完全像是另一個人，這就是長期當(dāng)臥底的弊端么？

　　“那樣的話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成功的，他太強(qiáng)了。我不顧導(dǎo)師勸阻，做臥底當(dāng)圣殿騎士是為了留在他的身邊尋找機(jī)會，一做就是十年。這期間我失去太多東西了，導(dǎo)師為了保護(hù)我被殺害了，我也為了隱藏身份背棄信條，殺死了同僚……”說到這里，弗蘭克的眼中有淚光在閃爍，在這幽暗的密道中分外明顯。

　　“我有什么能幫你的么……”我們的情況相似，結(jié)局卻大不相同，這讓我動了惻隱之心。

　　“你的計劃很完美——潛入圣殿騎士內(nèi)部策反、保住同僚的性命又不暴露身份、即將來臨的關(guān)鍵時刻反戈一擊……我的愿望就是讓它順利地執(zhí)行下去，一切就差臨門一腳了?！?p>　　我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我的計劃被弗蘭克洞悉得如此透徹，他真的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我沒你想的那么聰明，因為我自己也有過類似的構(gòu)想，只不過它們在你的身上實現(xiàn)了而已?！?p>　　“可是，可是……”我計劃的這一環(huán)，是殺掉一名圣殿騎士的要員，將其偽裝成刺客當(dāng)獵尸人的替罪羊，然后將那支“活死人”刺客兵團(tuán)完美隱藏在城內(nèi)，關(guān)鍵時刻給予帕奇家族的腹地致命一擊?，F(xiàn)在跟我下密道的弗蘭克是真正的刺客，這讓我如何下得去手。

　　我無法抑制不安的表情，弗蘭克上前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來吧，做吧！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無論是智謀、天賦還是技術(shù)，你都有成為刺客大師的潛力，你一定能實現(xiàn)我的夙愿。我身上的包袱已經(jīng)太沉重了，不能再繼續(xù)前行了，你就讓我把自身最后的價值發(fā)揮出來吧！”

　　弗蘭克強(qiáng)行撐開我的手，讓小臂處的袖劍彈了出來。

　　“我的身上有兄弟會的密信，你可以用它來檢舉我。上面真實的信息都無關(guān)痛癢可以博取信任，錯誤的信息還能誤導(dǎo)帕奇家族那群飯桶。來吧，臨門一腳！”

　　“不要啊！那把袖劍沒有開啟Lv6〔瀕死麻醉〕，你真的會被殺死的！”我的眼眶崩出眼淚，流遍了半邊臉頰，力氣上居然完全不是弗蘭克的對手，可惡啊！

　　“哈哈，原來“復(fù)活”的秘密是麻醉技術(shù)，臨死前知道了真值。不要有負(fù)罪感，我是自殺。我還要謝謝你，給我那已經(jīng)墮入深淵的人生帶來了希望和救贖，堅強(qiáng)起來！然后變強(qiáng)吧，凡?奧迪托雷！”弗蘭克喊出了那個讓我引以為豪的名字，用力將袖劍刺入了自己的眉心中。

　　這太殘酷了……

　　我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原地，這結(jié)果跟我計劃的一樣，完成后的感覺卻很不一樣。獵尸人是我拜托丹尼爾戴面具假扮的，密道是偶然之間用鷹眼發(fā)現(xiàn)的，“行者”升級后的技能是〔瀕死麻醉〕，是能制造死亡假象的神技，我用它將一支“死亡軍團(tuán)”秘密地藏在了帕奇家族腹地的地下。為了成就計劃的最后一環(huán)，蟄伏圣殿騎士團(tuán)多年的弗蘭奇獻(xiàn)出了自己……必須徹底拔除帕奇家族，不能讓任何犧牲白費(fèi)！

　　戴面具的丹尼爾按原計劃從密室往外走，遇到了在密道中的我和弗蘭克。

　　“先生，成功了嗎？”丹尼爾遞上了我即將用來充當(dāng)證據(jù)的面具。

　　“是，成功了?！?p>　　我擦了一把眼淚，抱起弗蘭克的遺體往外走。原來真正失去靈魂的軀體，是真的會變輕的，可某種程度上又讓我感覺重如山岳。

　　“里頭兄弟會的那些大人們問您什么時候行動?！?p>　　“按原計劃進(jìn)行?！蔽矣糜行┻煅实穆曇粽f道。

　　等下出到外面的時候，就絕對不能流眼淚了，表情也要裝得嚴(yán)肅而憤怒，抱弗蘭克的方式也要變得無禮和粗暴些……啊，真是太累了，現(xiàn)在先讓我哭個夠吧。

　　……

　　“這人是叛徒！”我粗暴地將弗蘭克冰冷的軀體扔在地上，心頭像是被捅了幾把刀子。

　　“胡說八道！弗蘭克先生可是羅德里戈大人信任的部下?！备ダ饰魉箍茐哑鹉懽淤|(zhì)問我，我狠狠地瞪視他，推開他身邊部下的阻攔來到了他面前，將獵尸人的面具和弗蘭克的信件甩在了他的臉上。

　　“你自己看吧！”

　　一眾人等圍著面具和信件端詳起來，我不舍地看著躺在冰冷土地上的弗蘭克?？赐晷偶^后，弗朗西斯科的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視線不斷在信件和弗蘭克之間移動。

　　“這確實是弗蘭克本人的筆跡，沒想到他居然是刺客組織派來的臥底！”弗朗西斯科咬牙切齒，憤怒地踢了再也不會動的弗蘭克兩腳，我強(qiáng)忍心中想殺了他的沖動，呆在了圣殿騎士們的歡呼聲中。

　　“不愧是刺客獵人！連潛藏的臥底都找出來殺掉了?！?p>　　“是啊是啊，沒想到獵尸人就是弗蘭克那家伙本人，他是怎么把尸體收走的呢？又有著什么樣的目的？”

　　為了彰顯存在感，弗朗西斯科照著信件內(nèi)容照本宣科地說道：“他在密道上設(shè)置了精密的機(jī)關(guān)，時間一到就會將尸體自動收納，他的動機(jī)很單純——就是為了火化安葬那些被我們的刺客獵人殺死的刺客，哼，真是愚蠢?！?p>　　愚蠢的人是你。

　　“我建議將這個人吊在絞刑臺上示眾。”

　　“你敢！”

　　所有人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殺氣嚇到了。

　　“他畢竟曾經(jīng)是羅德里戈大人的人，那位大人宅心仁厚，肯定會念在主仆一場將弗蘭克這個叛徒好好安葬，你敢忤逆波奇亞家族？”

　　聽到波奇亞這個名詞時，弗朗西斯科的氣勢明顯落下去了一大截，把后續(xù)安排的工作交給我以后，帶著自己的部下回城里搞慶功宴去了，可能還會忙著向領(lǐng)民宣揚(yáng)自己的功績。迫于條件，我只能將弗蘭克草草安葬，坐在墓地里守候他到黎明，心中起誓一定要粉碎波奇亞的陰謀，殺掉羅德里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