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郡主聽罷曹嬤嬤的話,蹭的一下坐了起來,厲聲道:“哪個小賤人敢興風(fēng)作浪,給我往死里打。”
話音未落,有個小丫鬟一臉驚慌的跑進來:“二爺,郡主,大事不好了,二小姐上吊自殺了?!?p> “什么!”平陽郡主一屁股跌坐在坑上,一臉灰敗。
慕允文趿著鞋子,一把揪住小丫鬟的胸襟,厲聲道:“死了沒有?”
小丫鬟嚇得抖了幾下,磕磕巴巴道:“回二爺,好在發(fā)現(xiàn)的早,還有氣。”
慕允文長出一口氣,冷汗涔涔而下。
“小姐,總算是救回來了?!倍艐邒吲闹乜?,心有余悸道,“多虧了小姐心細,讓瑪瑙暗下叮囑小燈留神,若不然……”
慕晚珂起身,坐在銅鏡前,理了理微亂的發(fā)。
她等了兩天,不光是在等慕府眾人的態(tài)度,也在等慕府三位爺會不會把高小峰的底細漏出來。
高小峰的底細,高家瞞得好,內(nèi)宅的女子們打聽不到,可慕府的男子都是在風(fēng)月場所混過的,若想打聽,去問問青樓里的伎女就知道了。
她倒想看看,這慕府的男人,會不會為了自個的前程,真的這么狠心把二姐嫁過去,白白送死。
如今看來,她果真高看了。
想當初,連逼死姨母的事情都能做出來,一個小小的庶女,怎么會放在他們的心上。
慕晚珂心中冷笑,道:“走,陪我去瞧瞧吧,也是該讓二姐清醒了。”
慕怡芷的閨房,安置在太太院子的后面。
慕晚珂一只腳剛踏進院子,就聽到夫人凄厲的慘哭聲。
“天殺的,我就這么一個可心的人,你們竟然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去送死,你們怎么不拿刀來戳我的心窩子,我要是早點閉了眼,也就隨你們?nèi)ヴ[,偏偏這眼不肯閉上?!?p> 慕晚珂輕輕一嘆。
二姐這些年在太太跟前端茶遞水,到底沒有白做,關(guān)鍵時候,太太還是替二姐說了一句話。
正想著,慕老爺?shù)统恋穆曇魝髁顺鰜怼?p> “她是我慕家的女兒,吃我慕家米面長大,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為我慕家去闖。她要是不肯嫁,這京里再沒有慕家的容身之處,到時候一家人跟著落魄,你就開心了?來人,把二小姐挪出院子,派丫鬟婆子日夜守著,若有丁點差池,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杖斃?!?p> “母親,母親……”
“快拿參茶來……”
“快……快請大夫!”
廂房里亂成一團,顯然夫人聽到這個消息,又暈了過去。
慕晚珂強忍住沖進去把脈的沖動,側(cè)過頭對嬤嬤道:“咱們先回去,等二姐挪了新院子,再去看她。”
杜嬤嬤不甚明白,道:“二小姐剛剛救下,身子還虛著,挪來挪去,豈不是折騰?!?p> 慕晚珂眸色陰沉:“不挪動,讓她求到太太跟前,太太心一軟,把人放走了,慕府如何向那兩府交差。”
再者說,不把二姐和夫人分開,老爺又怎么能說通太太應(yīng)下這門親事。
畢竟行六禮時,太太是要出面的。
慕府的男人,做人、為官統(tǒng)統(tǒng)不行,但要整治起女人來,手段多的是。
慕晚珂不愿多說,悄然離去。
深夜,萬籟俱靜。
杜嬤嬤提著燈籠,扶著慕晚珂穿過暗暗的長廊,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杜嬤嬤瞧了瞧四周,恨道:“竟然把二小姐弄到了這里,真真是心狠的?!?p> 慕晚珂笑笑,指了指院門口的兩個使粗婆子,杜嬤嬤會意忙上前掏出碎銀子,塞到兩人手里。
有銀子,誰不會賣個巧,慕晚珂輕而易舉的進了院子。
院子里,又有兩個婆子一左一右的守在門口,杜嬤嬤如法炮制。
入了正門,屋里竟然還有四個丫鬟,這一回,慕晚珂笑不出來了,眸色微微暗沉。
慕老爺弄了這么多人,看來已是下定了決心。
她朝杜嬤嬤遞了個眼色,獨自一人入了內(nèi)屋。
小燈正趴在床沿打瞌睡,聽到動靜嚇了一跳,一看是六小姐來了,臉上長松一口氣。
“六小姐來了?”
慕晚珂點點頭,道:“我來看看二姐,你到外面陪嬤嬤說說話?!?p> 小燈眼眶一紅,哽咽道:“小姐被抬到這里,六小姐還是頭一個來看小姐?!?p> “哭什么?”慕晚珂臉一板,厲聲道:“這天塌下來,自有高個的人頂著,你把你家小姐侍候好就行?!?p> 小燈一愣。
這六小姐莫非又犯病了,小姐都要去送死了,她哭兩下又怎么了,難不成還笑啊。
慕晚珂不理會她的臉色,徑直走到床前,拔下朱釵挑了挑燈芯,又把火盆往床前挪了挪,這才坐到了床沿上。
床上閉目的女子,雙眼發(fā)青,容色憔悴,慘白的唇無一絲血色,短短幾日,已瘦了一圈。
慕晚珂伸出手,撥開被子仔細的看了兩眼,頸脖一道長長的勒痕,泛著青紫,與邊上的皮膚赫然形成對比。
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后,慕晚珂始終一言不發(fā)。
六妹慕晚珂進來時,慕怡芷就知道了,只是不想睜開眼睛。
等了許久,床前的人沒了動靜,她不得不緩緩抬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濃濃的關(guān)切,映入眼簾。
“你來做什么?”慕怡芷的聲音嘶啞無比,像個老嫗。
慕晚珂伸手握住她的手,三指就勢在她脈上一探。心中微微松出一口氣。
還好,并無不妥之處。
“來看看二姐。二姐的晚飯可用過了?”
慕晚珂的語氣很平常。
慕怡芷卻聽的熱淚滾滾,把頭偏向里間。
死的心都有,還要吃飯做什么。
慕晚珂心中透亮,也不去勸,只慢慢的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她看著外面的暗夜,道:“二姐,命只有一條,死了就再也沒有了?!?p> “死了倒干凈,一了百了,也省得被人作賤?!?p> “誰作賤的你,你就狠狠還回去,這個世道,不是滴幾滴眼淚就能讓別人憐惜你的?!?p> 慕怡芷驚得回地頭,看著窗前的身影,道:“六妹,你在說什么?”
慕晚珂回首一笑,直直的看著她,不答反問道:“二姐,你與妹妹說說,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慕怡芷深吸一口氣,面色如霜:“一回沒死成,總有第二回,我就不信,我慕怡芷連個死都難?”
慕晚珂一步一步走進,嘴邊扶上笑意:“二姐,咱們不死,咱們得好好活。”
“活?”慕怡芷淚如雨下:“如何活?這慕府當真是狼窩,是虎穴。算計了你不說,還來算計我,我為什么要姓慕,我寧可活在平頭百姓家,也不愿活在無情無義的慕府里?!?p> 慕怡芷說到后面,幾乎是扯著嗓子吼出來。
她的生母是個婢女,因為入了太太的眼,被抬成了姨娘。
周氏的手段一向狠辣,生母日日在太太跟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才換來了一個她。
誰又知生母命薄,沒活幾年就去了,留下她一個無依無靠。
周氏不待見她,處處刁難,日子過得不易,她連周氏跟前得臉的奴才都比不過,受人欺負不說,還常常餓肚子。
父親裝聾作啞,權(quán)不把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
有一年冬天,也不知道哪個丫鬟往她被上撒水,她蓋了一夜的冷被子,當下就病倒了。
周氏命人喂她喝了一碗姜湯,再不肯請醫(yī)問藥。
病得奄奄一息時,聽外頭丫鬟說閑話,才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周氏的手段。她拼著一口氣,趁下人不查,求到了太太跟前。
太太見她可憐,又念著生母的舊情,這才把她要到了身邊,親自教養(yǎng)。
待她不啻親女,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不是最好的,過幾年舒心日子。原以為依靠著夫人,她就能順順遂遂,日后就算嫁不進高門,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總不是難事。誰又知,命運多舛的她竟然被長輩、父母犧牲,要嫁一個弄死了三個老婆的鰥夫。
這與親手把她送進鬼門關(guān),有什么區(qū)別?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在慕府人的眼里,不過是一枚通往富貴的棋子罷了。
什么母子慈孝,兄友弟恭,姐妹親和統(tǒng)統(tǒng)是屁話。
這種陰毒的人家,她寧可跟著生母一道赴黃泉,也不再茍活了。
慕晚珂看著眼珠子幾欲瞪出來的二姐,如何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她幽幽道:“當年我母親,也是這樣被他們逼死的?!?p> 慕怡芷眼角的淚噴涌而出,泣不成聲道:“二嬸她真真可憐。生前為這一府的人看病診脈,掏心掏肺掏銀子,死了竟連個祖塋都入不了。”
“所以二姐,你又何必為這一窩子狼心狗肺的去死。你要活,得好好活,不然怎會看到他們一個個的遭了報應(yīng)。”
慕晚珂厲聲道。
慕怡芷茫然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