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弘文被慕晚珂質(zhì)問的目光瞧得無地自容。
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覷,這女子是什么人,這話他們怎么聽不懂,年節(jié)兒上的,老太太吃半顆花生糖怎么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中年留須男子肅聲道。
江弘文為難的看了慕晚珂一眼,正要說話,卻聽得她冷笑一聲。
“你們?nèi)绻僭谶@兒耽誤時間,我敢保證,不出三個時辰,你們一個個都要換了孝服,瑪瑙,把針拿來。”
“小姐,針來了?!蹦酵礴嫜杆倌眠^針,見屋里的人仍沒動,高聲怒道:“閑雜人等還不趕緊出去?!?p> “瑪瑙,褪去衣衫。江弘文,再拿幾個火盆來?!?p> 江府眾人一看她拿針的架勢,都驚住了,趕緊一個接一個走了出去。
僅有三個中年男子退到了一旁。
慕晚珂深吸一口稀薄的涼氣,素手一抬,指著其中一個男子道:“你,把窗開條縫透透氣?!?p> 中年男子看了看兩邊的兄弟,依言將窗子透了一條縫。
一切妥當(dāng),慕晚珂手起針落,剛開始速度極快,越到后面越慢,手上似有千金之力,難以下針,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江弘文默默的看著她,目光有些窒息。最后一針落下,慕晚珂長出一口氣,虛脫的跌坐在床榻上,接過瑪瑙遞來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虛汗。
“六小姐,老祖宗她怎樣?”江弘文問得極為小心。
慕晚珂無力的抬了抬眼睛:“有救了,醒來喂幾勺參湯,若再不聽我的醫(yī)囑,再次發(fā)病,不必再來請,神佛難救?!?p> 似為了應(yīng)證她的話一般,床上的老太太無意識的“哼”了一聲。
墻角的三個中年男子面露驚色,眸光中有幾分將信將疑。
這女子尚未及笄,偏偏一言一行帶著老成,連經(jīng)年的太醫(yī)都沒她的氣勢。
道理其實(shí)極為簡單,太醫(yī)是幫主子看病,言行中帶著幾分恭維。而慕晚珂自行醫(yī)以來,都是病人求上門,她是金府里說一不二的王,言行中自然帶著長虹的氣勢。
三人拿目光去看江弘文,偏偏后者只將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六小姐,那藥方……”
“拿筆墨來?!边@次慕晚珂沒有半分猶豫,迅速寫下方子。
“速去抓藥?!苯胛目戳丝此幏?,“三叔,派人去寶慶堂抓藥?!?p> “寶慶堂?可咱們家用藥不都是在……”
“三叔,你照著我的話去做沒錯。”
慕晚珂贊許的看了江弘文一眼。這家伙的腦子夠好使。
開罷藥方,慕晚珂接過瑪瑙早已預(yù)備好的濕帕子,凈了手后,將針一根根拔下。
最后一根針拔出,床上的老太太“哎啊……”一聲,一雙濁眼幽幽轉(zhuǎn)醒。
江家三兄弟喜不自驚,紛紛圍上去。
慕晚珂見狀站起來,退出數(shù)步外,面無表情的對著江弘文道:“此針將行七天,明日此時再來請我,請帶我去休息的院子?!?p> 江弘文看了眼她微微蒼白的面色,正要說話,慕晚珂眉頭緊蹙道:“這番救人,我露了真身,非我本意,你收拾殘局,若漏了風(fēng)聲……”
一雙明眸帶著淡淡的寒氣朝江弘文掃去,似有幾分威脅之意。
好個厲害的女子,江弘文眉眼笑意漸盛,道:“六小姐放心,一切包在弘文身上?!?p> 慕晚珂暗下冷哼,輕描淡寫道:“先行一步?!闭f罷,輕輕一福,欲借勢而過。
“留步!”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慕晚珂身子一頓,緩緩轉(zhuǎn)身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看著床上已然睜眼的老太太,聲音淡然。
“老祖宗身子大虛,不該說話,有什么話,等身子略好些再說。你們幾個,也不必圍著,病人最忌勞神勞力,喝了藥好好將養(yǎng)著。藥雖苦,卻是救病良藥,一口氣喝下去,不許含糖。告辭?!?p> 慕晚珂不等她開口,轉(zhuǎn)身離去,將行到門口時,腳步略有些虛浮。
瑪瑙瞧得分明,忙上前扶住了。
江弘文微驚,眼中有些了然的意味,“我送六小姐回院?!?p> 床上的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閃而過,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慕晚珂走出堂屋,見江府眾人均立在庭院靜候,心中微微一嘆。
這么多人看在眼中,也不知這廝如何將她的身份瞞住。
若瞞不住……
慕晚珂垂頭福了福,跟在江弘文身后,也不理會十幾道銳利的目光,直上了轎子。
祝氏忙笑著道:“七弟,我來送六小姐回院?!?p> 江弘文知道府里人等著他解惑,笑道:“有勞大嫂?!?p> 轎子七拐八拐后,終于停下,慕晚珂下轎習(xí)慣性扶住瑪瑙的手,手扶住,才發(fā)現(xiàn)跟前的人并非瑪瑙。
“六小姐,小心腳底下?!弊J闲Σ[瞇道。
慕晚珂微微頷首。
心道自己這會原形都現(xiàn)了,也不用再裝什么天真。
“多謝大奶奶,我二姐安置在何處?”
祝氏笑意更盛:“六小姐且先歇歇,回頭我讓人把二小姐請來。六小姐是大夫,會診脈看病?”
慕晚珂邊走邊道:“略知一二?!?p> “那府上說六小姐這里……”祝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沉吟著不把話說下去。
慕晚珂輕道:“大奶奶,家母姓梅?!?p>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把所有的是非曲折都道了出來。
祝氏何等人也,豈能不知道大宅門里的齷齪,忙打岔笑道:“六小姐可否幫我看看,身上有什么毛???”
慕晚珂指了指屋內(nèi),苦笑道:“可否容我坐下喝杯茶,再替大奶奶診脈?!?p> “瞧瞧我這急性子?!弊J系阋粐@,忙把人扶著入了屋里。
慕晚珂一眼掃過,便知這屋子江家人用了心思。
一水色的黃花梨家私,精致中透著奢華。屋子中央擺著兩只赤金爐,爐內(nèi)銀絲碳燃得正旺。兩個清秀的丫鬟迎上來,一個端著面盆,一個拿著毛巾。
慕晚珂也不客氣,凈面洗手?,旇Т蜷_隨行的小箱籠,從里面取出一個精致的白玉瓷瓶,慕晚珂接過來打開,素手從里面挑了些香膏,抹在手臉上。待涂勻了,方才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碗,素手拿著茶蓋輕輕撥了幾下,輕啜了幾口。
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不帶半分忸怩,祝氏看的微張著嘴,心里暗暗有些吃驚。
慕府明明說這個六小姐瘋病才好,偏偏這一舉一動都甚有規(guī)矩,而且還會替老祖宗看病??磥磉@里面的明堂決計(jì)小不了。
慕晚珂見她發(fā)愣,放下茶碗淡聲道:“伸手?!?p> 祝氏回神,忙伸出手,笑道:“六小姐年紀(jì)輕輕,如何就得了這一身好醫(yī)術(shù)?”
慕晚珂抬了抬眼睛,很快垂了下去,恍若未聞。
祝氏忙收了口,將信將疑道:“六小姐,怎樣?”
“大奶奶,我家小姐診脈,最忌病人說話,一說話,氣息便不穩(wěn),氣息不穩(wěn),脈便扶不準(zhǔn)?!?p> 瑪瑙極為老成的說道。
我的個乖乖,連個小丫鬟說起來,都頭頭是道的,祝氏當(dāng)下閉了嘴,心中不敢小覷。
片刻后,慕晚珂收回手道。
“大奶奶這幾日是否覺得私處有異味,瘙癢難耐……”
饒是朱氏成婚多年,已是孩子的娘,也被這幾話羞得面紅耳赤。
“羞什么,這是病,若不治,以后有得你頭疼,回頭你派人上我這兒拿方子。”
祝氏心跳加速,羞得逃也似的出了院子,行了幾步,頓住腳步。
見了鬼了,這么私密的事,這六小姐也能診出來,我的媽啊,那是神醫(yī)啊!不行,得趕緊找老七問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