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不太聰明的小皇子
“大哥哥,你是太監(jiān)嗎?”
李重軒在石凳上坐得端端正正,眼睛鎖定已經看戲半天的松月。
“...不是,”松月停止進食行為,想笑但下意識繃著臉咀嚼了兩下,干干巴巴地吞咽。
“那大哥哥是姐姐嗎?”
目睹了松月嚼蠟行為的李重軒對桌上的糕點全然失去了興趣,甚至開始懷疑慈寧宮的糕點是否如同記憶中那樣美味。
“不是,”松月擰起眉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殿下怎么會有如此猜測?”
“父皇曾說過,”李重軒搖頭晃腦地試圖模仿父皇的瀟灑姿態(tài):“這后宮里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男人。”
這皇子......不太聰明的亞子。
“那你是什—”話到嘴邊松月才堪堪將其堵在喉嚨里,周圍躲著的不少宮人他又不是沒瞧見,再是什么得寵的人,在宮里也不能妄議皇家,更何況他只是住在角落的玩物罷了……
趁著對面的皇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而那些離得遠的宮人也還沒注意到發(fā)生了什么,松月換了一個溫和的姿態(tài):“那殿下平日里莫非不住在宮里?”
他捻起糕點送到李重軒的嘴邊,臉上浮現面對太后營業(yè)式的笑容:“殿下嘗嘗?”
奴藝坊學來的笑容對孩子并沒有多大的用處,更何況是目睹了他細嚼慢咽著生吞仿佛干硬了十天的桂花糕之后呢?
推開了近在咫尺的桂花糕,李重軒板著小臉:“我看你是在打趣本皇子,想要離間我和父皇之間的關系?!?p> “不過本皇子大度,”幼年的皇子有心想背過身去,用先生那樣的高深背影布置下深思熟慮后的作業(yè),不過凳子太高,位置太小,用力扭了扭小屁股,卻終究是沒能轉過去,只好抄起小手、挺起胸膛,盡量無視占據前方大半視線的松月:“今日便罰你抄寫《心經》三遍,明日交過來。”
“是...”松月忍俊不禁:“可小人沒辦法走出這慈寧宮,怕是需要殿下派人來取...”
“憑什么?”幼年的皇子開始著急:“先生每日布置的作業(yè)連皇子都得自己送去先生的書齋,本皇子布置的作業(yè)憑什么還得自己派人拿?”
“若走出去了,小人便不再是小人了?!被蛟S是個陪葬的死人,或許是個太監(jiān),總之,不會再是松月。
李重軒也還是知道宮里的規(guī)矩多,看他模樣著實誠懇,也就沒有再過問,放下這一好奇,便察覺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我說你,你笑什么笑!”
“非也非也,”松月好看的眼眸蕩起漣漪:“只是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情?!?p> ——————————
安羽——那個差點蒙上刺殺君王之罪的少女如今被帶進來跪在堂上。
這里是王侍郎的府邸,在這皇城底下比鄰而居的都是數不清的官員,所以李思遠一行人下車隨意挑了一扇門便有人內外相迎。
皇上側躺在墊著軟墊的榻上,易舒輕柔的用指腹給他點涂傷藥,沈青君和魏晴坐在右側的凳子上打量著安羽。
安羽安安靜靜地跪著,低著頭,發(fā)絲在逃脫和掙扎的時候散亂了開來,比起維持著勉強的發(fā)髻,她選擇了拔下發(fā)簪任由青絲披撒。
黑發(fā)擋著住了她的表情,她也不主動出聲,聽著堂上傳來李思遠的吸氣聲,臉上勾起諷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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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個大錢......是不是貴了些?”穿著粗布汗衫的男子望見安羽的眼神趕緊解釋:“小姐,我不是說您不值這個價......不是,我是說您沒必要賣那么貴,哎呀,我老吳一個粗人這他,哎,我不會說話!”
自稱老吳的男子想要向安羽解釋自己的意思,但自說自話還沒有兩句就開始自打嘴巴子。
周圍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想幫忙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后互相推搡著擠出一個文人。
“畢竟咱們已經安排了李二狗這個潑皮無賴,想必沒有幾個好心人愿意惹上他,高官們也不會在皇帝出行的當口買下小姐,”同樣是粗布麻衫,只是比起老吳單薄了許多的文人拍了拍老吳的肩膀:“李氏不缺銀兩,五個大錢他們還是出得起的,楚淵,你說呢?”
跟在安羽身后的楚淵一言不發(fā),只是冷冷地看了老吳一眼。
“我說你小子!”老吳似乎是被氣著了,抄起腰上的劍,就著劍鞘朝楚淵打過去:“你是俺師弟,又不是俺師傅,憑什么老拿眼珠子瞪我!”
楚淵也不躲,后退一步抬起靠在墻邊的掃帚接下老吳的劍鞘,兩人像尋常那一言不合開始切磋,眾人也都習慣了,默默然讓出一個空地留給他們,就差沒磕著瓜子叫好。
這一場“胡鬧”在這樣的時間來的正好,消彌了彼此之間因為與安羽明日別離的緊張的氛圍,也散去了安羽內心深處的不安。
“別管他們了,讓他們鬧去吧,”安羽走到桌前,端起早已倒好的酒水朝眾人敬去:“安羽敬各位同袍,只是今日還不能痛飲,待咱們圓夢之日,一同不醉不歸!”
她抬碗將手里的酒水一飲而盡,泛著泥味的濁酒在喉嚨里劃過,帶起一陣灼燒,這酒最便宜也最烈,向來是出征前那些戰(zhàn)士壯行必備的黃湯,今日的她何嘗又不是臨上戰(zhàn)場呢?
但愿能掙得幾分銀錢供大家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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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得見,她抱著柱子時老吳老陳他們壓著楚淵不讓他沖出來的模樣;
她看得見,她沖動爬上皇帝馬車的時候藏起來的大家準備拔刀的動作。
她不該冒險——只是她打聽到隨行之人有那個沈青君的時候就想好了第二條路。
機會難得,她不能放棄。
所以她只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眾人信服的楊書,告訴他若她輸了就替大家找好后路。
壓上一切去賭,她贏了。
所以此時才能安安靜靜地跪在堂下瞧著皇帝戲子似的捏著嗓子喊疼,怎么不回去抱著媽媽哭呢?這個昏君。
“哎呀,嘶,小舒來讓我抱抱,這傷口可真疼啊!”上坐傳來李思遠的聲音,滿帶著委屈。
......安羽突然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這就是...他們如臨大敵的皇帝?
易舒拍了拍李思遠的背,安撫著趴在她懷里的皇帝,催促道:“咱們趕緊回宮,讓御醫(yī)去準備著,待皇上一回宮便侍候,皇上龍體不容有失?!?p> “而你,”易舒把目光落在安羽的身上:“既然青昭儀想讓你進宮灑掃,你便去外院做個粗使丫頭吧,好好干活?!?p> 易舒想起什么似的瞥了一眼好似心有妙招的沈青君,告誡道:“三月之內,別讓本宮在內院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