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
時令已至秋分,冷風灌進洞內(nèi),如刀劍般砭人肌骨。
待得月已偏西,萬籟俱靜,鄭徐輕輕喚醒一旁睡沉的李志:“此時人們差不多都睡了,正是我們逃走的好時機,你快把自己繩子弄斷,幫我打開牢籠?!?p> 李志聞言,立即醒轉(zhuǎn)。他的雙手被反綁了,那繩了韌性極好,他奮力掙扎仍是扯不開。
“我扯不斷這繩了怎么辦”
“廢話,能扯斷的話,他們何必用繩子綁著你。你看看身后有沒有什么碎石,用碎石把繩子磨斷。”
李志依言在身后摸索了一會,只摸到了一塊圓石。
“這里只有圓石怎么辦???”
“你小子怎么這笨,看你練劍的時候也沒有這么蠢啊。你把那圓石往石壁上或其他石上砸開不就行了嗎?”
李志把那圓石往洞中石壁砸去,由于雙手被縛,力氣施展不便,試了幾次,仍沒有砸開。正欲開口問鄭徐,又怕鄭徐不耐煩,忽然靈光一閃,想到個法子。
他按練劍時的樣子將內(nèi)力運轉(zhuǎn)一遍,凝神聚氣,猛的將圓石向石壁擲去。只聽“咔嚓”一聲,圓石被摔為四塊,李志拾起一快棱角頗鋒利的碎石,慢慢將繩子割開,又于雙手反綁,洞中又暗,手腕也被割破了。
李志解開繩子便向鄭徐走去,可鄭徐被關(guān)在籠子里,籠子用鐵鎖鎖著,李志問道:“鄭伯伯,這籠子怎么辦,我解不開?!?p> 鄭徐道:“外邊守洞的弟子應(yīng)該都睡著了,鑰匙大概在他們身上,你小心點,把鑰匙取來?!?p> 李志躡手躡腳來到外邊,果然幾個守洞的弟子都已熟睡。李志在每個人身上都摸索了一遍也沒有找到鑰匙。
“這可怎么辦,沒有鑰匙,鄭伯伯怎么出來?”李志心下焦急。忽然眼角瞥見了什么閃光的事物,他向那閃光的方向看去。
“原來藏在這里?!?p> 那鑰匙原來壓在靠東邊的一塊石頭下,此刻冷月西斜,那鑰匙反射了月光,恰好被李志看見。
李志拿著鑰匙回到洞中,幫鄭徐打開了牢籠。
鄭徐走出思過洞,伸了一個懶腰,喃喃道:“我已經(jīng)多久沒看過華山的月夜了?!?p> “鄭伯伯,我們快走吧,過一會天都該亮了?!崩钪敬叽俚馈?p> 鄭徐道:“說得是,我們得趕快走了,不過在走之前,我還得去老楊家拿點東西?!?p> “是打鐵的老楊嗎?”
“正是他,你認得他?!?p> “嗯,我的劍就是師父帶我去他那里買的。”
二人輕手輕腳繞過守洞弟子,直下思過崖。二人都不曾吃飯,山路難行,李志一會便覺氣力不濟,鄭徐倒是腳步輕盈,顯然內(nèi)功已有非?;鸷颉?p> 二人一路潛行,到得老楊家,月亮已完全下山,天蒙蒙亮。
“篤篤篤”,鄭徐急促地敲著門。不一會,老楊便來開了門,見是他們,大吃一驚,忙請他們進去。
“你們逃出來了?”老楊道“他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
鄭徐道:“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一會就該發(fā)現(xiàn)了,我們還得走。”
“你們打算去那里?”
鄭徐道:“我還有事,不打算走了,我此來是請你把李志送出去?!?p> 李志道:“鄭伯伯,你不打算走了?”
鄭徐道:“我還有件事要做,能不能走就看天意了?!?p> 鄭徐又對老楊道:“我的乾元刀還在嗎?”
老楊道:“你幫你保管著哩?!闭f著便走向內(nèi)室,一會捧著把刀走了出來。
鄭徐接過刀,抽刀出鞘,寒光耀眼。那刀身筆直修長,不仔細看,定會以為是一把劍。
李志想起來了,那天師父帶他來選劍,他所看到的不正是這把刀么?那時這把刀掛在這屋子的墻上。原來這刀叫做乾元刀!
鄭徐撫著刀身道:“老朋友,多年不見,真是二十余年如一夢啊?!?p> 鄭徐對老楊深鞠一躬,道:“李志就勞煩你了,大恩不言謝,我若還有命在,必為足下效犬馬之勞?!?p> 老楊握住鄭徐的手道:“你我不必說這些,你若能回來,咱們再把酒言歡。這孩子,我一定會他送出去?!?p> 鄭徐對李志道:“你一定要逃出華山,好好修習劍法,異日若能有所成就,亦足以告慰你師父的在天之靈了?!?p> 李志道:“鄭伯伯,我一定不忘你的教誨。”
鄭徐欣慰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外走了。
此時東方泛白,遙望華山上有點點火光,大概已發(fā)現(xiàn)鄭李二人逃走了。
老楊道:“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們逃走了,現(xiàn)在你得趕快離開這里,快跟我來?!?p> 李志跟著老楊進入內(nèi)室,只見老楊挪開桌子,又在地上摸索一陣。一聲輕微的機括聲響,老楊掀開了一塊地板,露出一個通道來。
老楊跳進通道,對李志道:“快下來,從這走。”
這通道彎彎折折,二人行了約半個時辰,前方再無路可走。老楊用手往上一撐,一塊石板被移開,陽光照射進來。
“好了,我們可以出來了?!?p> 李志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一座小小茅屋,荒無一人。
“你先在這等著?!崩蠗顚钪镜馈?p> 老楊走向那茅屋,敲了敲門,一會出來一個老人。老楊跟那老人說了幾句話,那老人從屋后牽出一匹馬來。
老楊牽著馬走過來,指著條小路對李志道:“你乘著此馬,從這條路走,一會便能離開華山派勢力范圍。此后往東往南走,去到江南,那邊市井多,各方勢力混雜,在那里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切記若沒有必要,千萬別再回華山,否則必死無疑?!?p> 李志對老楊道:“多謝楊叔叔相助,活命之恩,永世不忘?!闭f著便跪下對老楊叩了幾個頭。老楊連忙扶起李志:“你快走吧,莫再耽擱?!?p> 李志騎上馬,往華山望了幾眼,百感交集,止不住淚落。長鞭一揮,座下馬兒長嘶一聲,往東疾馳而去。
且說鄭徐拿了乾元刀后,又往華山去了。那時華山已發(fā)現(xiàn)二人逃走,全體弟子各執(zhí)火把滿山搜索。自古華山一條路,可上山的路已被眾弟守住。鄭徐只得從山后險徑上山。這條險徑只有他知道。年少時,華山門規(guī)甚嚴,弟子不得隨意下山,鄭徐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條險徑,常憑借出色輕功與鋒利的乾元刀,從這里攀援上下。時隔二十年,鄭徐重走這條路,不由得感嘆年少時真是無懼無畏,若是不小心從這里掉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了。
鄭徐攀援了一個多時辰,終于上得華山。這里的亭臺樓閣他已二十年不曾見過,卻還是當年模樣。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帶著熟悉的氣息,可是卻不再像當年那樣可愛了。他無心駐足觀賞華山的景色,他要去找那個人,問問她當年為何那么狠心。
此時眾弟子漫山尋找鄭李二人,華山上倒沒有多少人。鄭徐沿著熟悉的道路,一直走到掌門的庭院。
“據(jù)李志所說,掌門應(yīng)該還未退位,聶方元應(yīng)該還住在東邊的院子。哼哼,我今天便要闖一闖你的東宮。”
避開院子里幾個老仆,鄭徐縱身躍上二樓,貼墻而行,潛到了屋子北面。
“這應(yīng)該就是他們的臥室了?!编嵭鞂⒋白游⑽⑼崎_,往里看去。
一個婦人靠著南窗,手中拿著一卷書,眼睛卻既不看書,也不看窗外,只兀自嘆息。她那兩彎罥煙眉緊緊蹙著,似有無限心事
鄭徐仔細端詳著她的臉,心中五味雜陳。這是他的師妹,他愛戀的人。
他恨她,恨她令自己被囚二十余年,也恨她這二十年里從未去看過他。
鄭徐苦笑:“秦長安啊秦長安,這二十多年了,你可還曾想起過當年的鄭徐么?”
他愛她,年少時的愛戀此刻浮現(xiàn)目前仍是那么美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一顰一笑,令他多少個日夜魂牽夢縈。
他恨不得立刻沖進去質(zhì)問她,為何要陷害他?為何要嫁給聶方元?可又轉(zhuǎn)念想到這么多年了,她錦衣玉食,過得安好,自己何必再去擾亂她的生活呢,難道自己能給她更好的生活?
他不禁眼中墮下淚來:“罷了罷了,只要她過得好,我何必再去見她。再問她當年為何那么做,又有什么意義。如今見了她這一面,我此生也再無遺憾了?!?p> 他擦了擦眼淚,正準備離開。只聽“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秦長安一驚,手中書卷掉在了地上。
進來的是聶方元,他臉色鐵青。
秦長安為聶方元倒了一杯茶,柔聲道:“怎么了,為何發(fā)這么大脾氣?”
鄭徐聽著她的聲音,心中又是一痛,當年她也是這么溫柔,而此刻她的溫柔卻是對另一個人的。
“那混蛋逃走了!”聶方元怒氣沖沖。
“我說怎么今早眾弟子急匆匆地下山,是誰逃走了?”
“誰?哼哼,”聶方元冷笑道“還能有誰,不正是那個你朝思暮想的鄭徐嗎?”
秦長安一驚:“啊,我……我不知道……”
“什么,莫非師妹她還沒有忘了我,她還在想著我?”鄭徐心中苦極,聽到這話,心中不由又有一絲甜蜜,甜苦交織,心中只是一酸。
聶方元冷笑不止:“你很高興吧,他終于逃出去了,你是不是還想和他再續(xù)前緣?”
秦長安不發(fā)一言,身體止不住顫抖。她當年無可奈何,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這二十年來,她痛苦無比,此刻聽到他逃出去了,她心中不由得一松。二十多年的壓力釋放出去,她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聶方元拾起掉在地上的那卷書,道:“這就是鄭徐送你的書吧,這么多年了,為了不傷害你,我從來沒動過這本書?!多嵤显姵?,嘖嘖,這小子還真是會附庸風雅?!?p> “《鄭氏詩抄》?那是我親手為師妹抄的詩集,她還留著,她沒忘了我,她沒忘了我?!编嵭煨闹性趨群?,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聶方元道:“這么多年了,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是不是?你一直愛著那個鄭徐,是不是?”
“我,我……”秦長安說不出話來。
聶方元怒極,一掌摑在秦長安臉上,秦長安立即倒在了地上,臉上紅了一片。
聶方元還欲動手泄憤,鄭徐忽從窗外跳了進來。一掌拍向聶方元后心,聶方元急回身躲過。
鄭徐扶起秦長安,輕聲道:“師妹,你還好么?”
秦長安見到鄭徐,又驚又喜:“師哥,你來了……”
聶方元又驚又怒:“好,好,我不找你,你倒找上門來了,我今天就送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去地府團聚!”
“這筆賬,該算一算了!”鄭徐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