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回到姑灌山上的時候,白止并沒有在這里。
照舊到了長生的墓前,說了一番此行外出的經(jīng)歷。
白止未曾歸來,她也只好先去了藏書樓繼續(xù)看書。上一次被紅牡丹嘲諷不懂常識是在叫她有些汗顏,凡有機會的時候,自然是恨不得能將這些書籍全都裝進腦子里面。
門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大雪又起,氣溫也跟著降低了許多。
沈煙沉浸在書海之中,驀地感應(yīng)到了整座姑灌山中靈力的劇烈波動,地面都跟著震動起來,叫她瞬間回神。
出了門去,卻見到一道劍光落下,卻正是不知去向的白止歸來了。
站立在院子里,白止微微擰了擰眉,繼而手中掐訣,但見絲絲縷縷的青色靈力線自他身周蜿蜒而出,梳理著整座山脈之中暴動的靈力,這一切動靜才算是慢慢的平復(fù)下來。
沈煙見此,不免松了一口氣,上前問道:“師祖,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無妨?!卑字箾]有打算多說別的,只講了這兩個字后便看向她問道:“此行可還順利?”
沈煙連忙道:“我已經(jīng)將師祖的信交到了樂臻壁尊的手里。”
白止點了點頭:“那便好?!?p> 沈煙接著說道:“師祖,舞陽城里......”
“此事我已經(jīng)知曉了。只是姑灌山這里,如今卻也離不了人。我會傳信給其他門派,叫他們安排人到舞陽城去看看具體情況?!卑字挂贿呎f,一邊向藏書樓中而去。
藏書樓說是樓,外面看著也是一座小小的閣樓,但實際上里面卻是空曠無垠的一處空間。中間空空蕩蕩的出了幾處放置著照明用的流光珠的置物架之外,便再無其他什么東西。四面的墻壁之上則是密密麻麻的擺放著諸多的書籍。這些書也不盡是紙質(zhì)的,也有竹簡、玉簡、骨簡、石板等物。對彼岸大陸史有所了解之人便都能看得出來,這些承載著無數(shù)知識的書籍材料,乃是從上古之時傳承至今不斷演變而來的。
白止進了門后,揮手之間便見到五十五層之上一卷書卷頓時自書架之中脫離而出,落到了他的手中。
沈煙有些好奇的向前走了一步看了過去,那書卷之上乃是空白的,什么東西也沒有標注。若是換成長生還在此處只怕早已經(jīng)問出了聲來,而今卻是她在這里,縱然好奇倒也還是按捺下來了并未多問。
書卷乃是懸空在白止的掌心之上的,未見他再有其他什么動作,便已然自行展開了。其上的字跡有些暗淡,站在沈煙的位置根本無法看清楚究竟寫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白止揮了揮手,那書卷便又自行收起來回到了原位。
側(cè)目看了看沈煙,白止問道:“你身上的禁制解開了?”
沈煙點了點頭:“是。那時候遇見了一個妖怪,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里的......然后禁制解開了,救了我一命。”
白止道:“雖然有人替你梳理了經(jīng)脈才沒有出什么別的事情,但是你現(xiàn)在并不能好好的容納我傳給你的百年靈力。稍后自去冰溪之下調(diào)理罷?!?p> 沈煙忙點了點頭,應(yīng)道:“是,師祖?!?p> 見白止又要離開,她匆匆的開口道:“師祖,這一次的浩劫,我們?nèi)俗暹€能度過去嗎?”
白止聞言微微頓了一下,才道:“不是能不能,而是一定要度過去?!?p> 說罷,他便拂袖離開了此地。
沈煙還站在原地看著白止離開的背影,面上帶著幾分復(fù)雜的神色。
上一次是得到了神明的幫助,人類才能在最后大敗妖族,成為這片大陸的主人。這一次,也能成功嗎?
她忽然想起了帝女陵中被白藜劍刺中而后消失的滄溟。
那個人,既然能降下元神第一次,又難說不會再有第二次。他若是相助妖族......
這么想著,沈煙忙追了出去:“師祖——”
她到底沒有追上白止,只來得及見到一道劍光在天穹之上消失。
無法,沈煙也只好壓下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向著冰溪而去。
冰溪并不是溪,更沒有冰,只是一個藏于山峰之下的一處石洞。冰溪這個名字乃是長生在世之時所取的,里面沒有藏匿著什么不得了的稀世珍寶,而是只有一張玄冰制成的冰床。
當人自身所擁有的力量過大的時候,就需要來自于外力的壓迫促使其達到平衡。在他處有修行者遇見這樣的情況,或取風(fēng)或取水流來增加外部的壓迫之力。但是姑灌山上終年積雪,并沒有足以形成湍急瀑布的地方,風(fēng)雖常有,卻也還達不到可以讓人感覺到壓迫的程度。白止便自雪峰之下采來了萬年未曾融化的玄冰放在了冰溪之中,往日是長生魂魄不全,稍不注意就會因為修煉時引入的靈力太多而造成危險,所以她通常都是坐在冰床之上修煉的,再不濟,白止也會時時刻刻守在旁邊。
如今妖族復(fù)出,這幾日白止一直在檢查北境各處屏障與封印,自是無暇親自看顧沈煙修行,不過她并不像長生那樣魂魄不全,修習(xí)的又是涅槃心經(jīng),若非先前在沒有實力的情況下意外解開了自己設(shè)下的禁制釋放了傳給她的靈力,此刻便是冰床也是用不到的。
這些事情白止便是沒有明說,沈煙自己也可以猜測到幾分。
玄冰無時無刻不在散發(fā)著刺骨的寒意,剛剛坐上去的時候她還有些不適應(yīng),隨后漸漸的適應(yīng)了也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在上面運轉(zhuǎn)涅槃心經(jīng)。
冰溪之中處處刻畫了聚靈與消靈的陣法,感應(yīng)到沈煙漸入佳境的時候便會自行聚集靈氣給她。而若是感應(yīng)到有什么不對勁的,也會自行散去此地過于濃郁的靈力。
沈煙覺得自己漸漸的進入了一個玄妙的狀態(tài)。
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仿佛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在遠離,最后消失。只有自己,身于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但是這樣的黑暗又并不會給人壓抑陰沉之感,而是全身心的放松。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時候還在母親的肚子里那樣舒適與安寧。
時間在這樣的狀態(tài)之下似乎過得很快,又似乎過得很慢。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無關(guān)輕重的東西,被人輕而易舉的忽視過去。
沈煙并不知曉,在她沉溺于修行狀態(tài)之時,冰溪之中的靈力忽然開始大面積的聚集,最后甚至形成了風(fēng)吹雪,爭先恐后的想要進入到她的身體里面。
消靈陣法已經(jīng)運轉(zhuǎn)到了極致,卻也沒有成功的散掉那些愈漸濃郁起來的四方靈力,因而發(fā)出了嗡嗡嗡的輕響。
她的身邊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形成了暴風(fēng)雪,這樣強大的靈力就算是實力高深的修行者只怕也會吃不消,但是她卻仿佛全然沒有什么感覺。
靈力形成的雪花再是著急,也只能遵循著某種規(guī)律緩緩的融入到她的身體里面。
這一場靈力的暴動不知持續(xù)了多久,到最后卻也開始慢慢的平息下來。
消靈陣察覺到這一情況,也漸漸的安靜下來。
冰溪之外的風(fēng)雪之聲并未傳進來,故而在風(fēng)暴平息之中洞內(nèi)寂靜一片,連半點多余的聲音都聞不見。
沈煙從修行之中睜開眼,絲絲縷縷的金光在眼瞳之中流轉(zhuǎn),繼而完全消失無蹤。
“怎么突然精進了這么多?”習(xí)慣性的內(nèi)視查看后,沈煙自己先被自己嚇了一跳。
修士的靈基之中容納著修行所得的靈力,在形成慣性之后哪怕不可以去修行,也會自行在全身運轉(zhuǎn)生生不息。但是修士的境界卻決定了靈基之中能夠容納的靈力的多與寡。
先前沈煙的靈基若是比作水杯的話,那現(xiàn)在就是湖泊了。白止傳與她的百年靈力已經(jīng)完全化為己用,此刻還額外增長了許多。
她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白止不在竟然連個能夠詢問解惑的人都沒有。
沈煙微微嘆了一口氣,從冰床之上起身來出了門去。
先前還很大的風(fēng)雪這時候早已經(jīng)變小了許多。隔著風(fēng)雪,可以見到遠處起起伏伏的山脈像是一道線,更北方的地方天上陰云密閉壓抑至極,而大陸這一方的天空卻要晴朗許多。
是因為妖氣的影響嗎?
沈煙微微擰了擰眉這般想著,不由得看得有些出了神。
遠處有一只白鶴飛來,她便收回了目光伸出了手去。
白鶴落在自己的手上,頓時變成了一封信件,封上只簡簡單單的寫著:沈煙姑娘親啟。
修士之中常用的傳信手段乃是通訊寶牒,隱秘性極高,若非寫信之人與收信之人,在旁人看來也不過只是一道流光罷了。而此刻沈煙遇見的乃是化鶴之法。信件化為白鶴送到收信人的手中,雖然普通人看來那白鶴沒有什么異常,但是修士卻能輕而易舉的辨別出來,故而此法是早就已經(jīng)沒有再使用的。
沈煙學(xué)不來通信寶牒的制作方法,白止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教了她化鶴之法。如今大多數(shù)人都是以寶牒傳信,這化鶴之法反而也算是隱秘了不少了。
白鶴飛來的時候沈煙便已然猜到了或許是蘇卿傳來了什么新的消息,因為山下除了蘇卿,只怕會給她傳信并且還會使用化鶴之法的也就沒有別人了。
打開了信來果然就見到了里面乃是蘇卿傳來的,關(guān)于北境諸城無法傳信出去的事情。
未等她將信看完,白止便已經(jīng)歸來。
沈煙見此,忙收了信,上前去喚了一聲師祖。
白止低眉看了看她,道:“你的修為怎么突然漲了這般多?可有哪里不適之處?”
沈煙搖了搖頭,隨后將自己此番的經(jīng)歷講了一遍。
白止微微擰了擰眉道:“既然如此,你便下山去吧。修行者素來便將出世與入世相結(jié)合,只增長靈力萬萬不夠的,尚需實戰(zhàn)歷練。方才我已經(jīng)收到了云浮天城傳信來說少城主今岫帶人到了大伏國都,不日會到達舞陽城來。你且先去那里候著,屆時聽候今岫安排?!?p> 沈煙微微一愣,而后帶著喜色道:“是,我知道了?!鳖D了一下,她看著白止問道:“師祖,云浮天城......也是修行者的門派嗎?”
白止微微點了點頭:“云浮天城實則名為洛瑾城,因為地處于戈云霧海之中,遠而望去仿若浮于天空之上,故而又得了云浮天城之稱。那里,是唯一一處被允許修行者可光明正大行走的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