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翩跪在廊下整整兩個時辰,最后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再次醒時,顧茜坐在榻前,擔(dān)憂的看著她。
“二妹妹,你怎么這么傻啊,二嬸脾氣不好,你日后見著讓著點(diǎn),或者派人去找母親,也好替你撐腰做主啊?!?p> 顧翩睫毛顫了顫,嘴角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多謝長姐關(guān)心,是我不懂事,被罰也是應(yīng)該的?!?p> “你真的這么想?”顧茜試探性的看向顧翩。
顧翩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日后你這脾氣得改改,不可沖撞長輩,更不能犯倔,否則吃虧的就是你自己,知道嗎?”顧茜語重心長的說。
“長姐的話我記住了?!?p> 顧茜呆了一會就走了,顧翩一個人坐在塌上,低著頭怔怔的看著墻角一塊遺落的鵝黃色紗布。
“姑娘?”
蘭草端著熬好的粥,心疼的看著顧翩,顧翩接過粥,一句話也沒說很快就喝完了,生怕蘭草會多想,打了個哈欠,“我還有些困?!?p> “姑娘睡吧,奴婢守著您?!?p> 顧翩嘟囔一聲,將空碗遞給了蘭草,鉆入被子里,眼角被淚水打濕,強(qiáng)忍著沒有抽噎。
耳朵里不斷的鉆入那日偷聽陶氏和顧茜的話,顧茜是瞧不起自己的。
而陶氏忽然轉(zhuǎn)變了對自己的態(tài)度,是因?yàn)榧绨蛏系奶ビ浟T了,至于真心疼愛,那都是糊弄她的。
否則又怎么能做到視若無睹,跪了足足兩個時辰,隔壁院子卻一點(diǎn)消息也沒有?
……
顧茜撩起簾子進(jìn)門,噘著嘴坐在了椅子上,“母親,干嘛要抬舉一個庶出,還要我去探她。”
陶氏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了顧茜,“那丫頭如何?”
“還能如何,自然是感恩戴德,對女兒言聽計(jì)從,只是為了一個庶出得罪了二房,太不劃算了?!鳖欞嫔焓纸舆^,撇撇嘴,指尖把玩著茶盞。
“即便沒有這個庶出,咱們和二房也不和睦?!碧帐闲α诵?,“這么多年,我和你二嬸明爭暗斗多日,若非你父親占了嫡長,這個家誰說了算還不一定呢?!?p> 二房有一門好親戚,宮里的淑妃是張氏的姑姑,顧老夫人對二房,對張氏就有些偏袒,愣是將一半的管家權(quán)給了張氏,陶氏心里不痛快也沒法子。
要想從張氏手里奪權(quán),除非宮里的淑妃失寵了。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淑妃圣寵不衰,陶氏也指望能從張氏手里奪權(quán),只盼著守住自個兒的一畝三分地。
“母親不是告訴你了嗎,只要你和這丫頭關(guān)系相處好了,早晚有一日你會把瀲姐兒壓在身下,她這輩子都別想約過你?!?p> 顧茜聞言眼眸一亮,她最討厭的就是顧瀲了,小小年紀(jì)囂張跋扈,還不講理,每次爭不過就是哭鬧,害的她好幾次被顧老夫人誤會。
“等晚些時候你再去瞧瞧這丫頭?!?p> “嗯,女兒記住了?!?p> 不僅顧茜不理解,連顧瀲也不懂,“母親,大伯母為何要提拔賤丫頭?”
張氏回了屋坐下,丫鬟忙遞上熱茶,還有新鮮的果子,張氏瞧了一眼笑了,“往年都沒這么新鮮,也難為淑妃娘娘了,瀲姐兒,你不是早就想嘗嘗了,快過來!”
顧瀲一看,立馬笑逐顏開,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一口氣吃了好幾個,“甜滋滋的,真好吃。”
吃飽喝足了,張氏用帕子輕輕擦拭顧翩的唇角,“你記著,你大伯母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子,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就對二丫頭好,肯定是有什么說道?!?p> 張氏能想的,八成是給顧茜鋪墊名聲,讓人以為顧茜是個性情好的。
“茜姐兒才九歲,你大伯母未雨綢繆呢,瀲姐兒,你記著了,日后當(dāng)著外人的面,不許欺負(fù)二丫頭,有什么氣兒也要忍到?jīng)]人的時候,否則將來壞了名聲,懂嗎?”
顧瀲點(diǎn)點(diǎn)頭。
張氏溫婉的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桌子上還剩了一半的果子,揚(yáng)眉,“去找個好看的盤子裝起來,你去送給你祖母嘗嘗。”
“是!”
顧瀲孝順又懂事,又帶著新鮮的果子去找顧老夫人,顧老夫人怎么會因?yàn)橐粋€庶出丫頭責(zé)怪顧瀲呢。
顧翩被罰跪的事沒有人提起,連一點(diǎn)波紋都沒有,好似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幾日后,顧翩跟著顧茜去了學(xué)堂,顧翩安靜了許多,眼看著顧瀲穿著一身嬌俏的鵝黃色長裙,裙擺處還繡著大朵大朵的梧桐花,層層疊疊,轉(zhuǎn)了一個圈,花朵徐徐綻放,漂亮極了。
“還是三姐姐這顏色好看,旁人都撐不起。”顧沅奉承道。
顧瀲笑了笑,下巴一抬,“這是自然,我打小就喜歡這個眼色,姑奶奶說這是最接近高貴的顏色,也不是人人都能穿的?!?p> “三姐姐說的極是,都是顧翩不自量力。”
“這丫頭……哼!”顧瀲聳聳肩,反正她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廊下的顧翩正巧將這句話聽了個正著,眸色微暗,她這才想起,每次見到顧瀲時,顧瀲大部分都是穿著這個顏色的衣裳。
“二妹妹,想什么呢,一會夫子就要來了?!鳖欆鐩_著顧翩微微笑,親昵的拉著顧翩的胳膊,顧翩怔怔的看向顧茜,手掌心緊緊攥著,那匹料子是顧茜塞給自己的!
“二妹妹?”顧茜又喊了一聲,“是不是昨天夫子布置的功課你沒做完,別擔(dān)心,你開蒙也不久,做不完夫子也會體諒的,我在替你求求情,只是你可千萬不要頂撞夫子。”
瞧瞧,又是這樣溫婉大方的樣子,顧翩有一種沖動,想要將顧茜臉上的偽裝給撕下來,狠狠的踩在腳下。
“姑娘!”蘭草看出自家姑娘情緒不對勁,笑著上前拽了拽顧翩的衣袖,“奴婢就在門口等著姑娘。”
顧翩看著蘭草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樣子,嘴角邊還有傷疤,怒火又瞬間消失了,轉(zhuǎn)過頭沖著顧茜笑了笑,“多謝長姐。”
兩人一同入座,顧瀲狠狠的瞪了一眼顧翩,正要找茬,顧茜斜了一眼顧瀲,“三妹妹,一會是楊夫子的課?!?p> 一提起楊夫子,顧瀲立馬老實(shí)了。
楊夫子姍姍來遲,身后還站著兩名少年,以及顧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
“這兩位是李國公府家的小公子,從今兒起就和姑娘們一塊學(xué)習(xí)了。”
李國公府,那就是顧老夫人的娘家了。
“我聽說是李國公家最近不消停,李國公夫人求到了祖母這,將兩位小公子送到咱們家里?!鳖櫈囎騼阂苍趫觯犝f了此事,正得意洋洋的看向顧茜,“長姐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也是,這種事祖母一般不會告訴旁人的,只告訴貼心人?!?p> 顧茜沒理會顧瀲的小得意,緩緩站起身,沖著兩位公子喊了一句,“謙表哥,睿表哥?!?p> 李謙和李睿各自回了一禮。
楊夫子對此很滿意,顧瀲撇撇嘴,“裝模作樣!”
李謙九歲,李睿七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李謙是李國公府的嫡長孫,為人也是翩翩儒雅,極有禮貌,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書香氣息,反觀李睿就活潑多了,鳳眼一瞇,吊兒郎當(dāng)?shù)哪?,頗有幾分紈绔。
第一次在一塊上課,李睿坐在了顧翩的身側(cè),下巴一抬,“你是老幾,怎么之前從未見過你?”
顧翩?zhèn)饶?,小聲說,“我是大房的二姑娘顧翩?!?p> 李睿伸手摸了摸下巴,恍然一笑,“難怪呢,我說怎么沒見過你,不過老二卻是幾個姑娘里長得最漂亮的。”
小小年紀(jì)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顧翩秀眉緊鎖,垂著頭不理會李睿,李睿無趣,又和顧翩說話,“說起來我也是你表哥,你就叫我一聲睿表哥吧,你們府上有沒有什么好玩的?”
顧翩蹙眉,真想把李睿的嘴巴給堵住,嘰嘰喳喳沒完沒了,顧瀲趁著楊夫子不注意,小聲說,“睿表哥,這位可是大房的庶出?!?p> 庶出兩個字咬的很緊,李睿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這一幕恰好被顧翩捕捉,眼中忽然多了一抹譏諷。
他肯定以為自己是嫡出,才會和自己說話吧。
可笑!
庶出怎么了,庶出難道就是罪過嗎,顧翩很想把這句話吼出來,憋在心里很難受。
顧翩的字跡是最難看的,被楊夫子點(diǎn)了名的批評,顧翩的腦袋都快要低到塵埃去了,楊夫子搖搖頭,“勤能補(bǔ)拙,二姑娘可要抓緊時間了,其他幾位姑娘早就會了四書五經(jīng)了。”
“是,學(xué)生謹(jǐn)記夫子教誨?!?p> 下學(xué)后,顧翩收拾書袋,等著人都走光了才慢吞吞的起身,今天顧茜沒等她,或許是不想和她一塊走吧,嫌丟人。
九月的天說變就變,轟隆一聲悶雷在耳邊炸開了,顧翩嚇得臉色慘白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止,下一刻大雨傾盆而至,蘭草也不見了身影。
顧翩緩緩站起身,仰著頭看著天,瞧這雨勢,一時半會是不會停下的。
“顧二姑娘!”
李謙半路上想起了書籍未帶,便折身往回走,誰料想下起大雨,李謙便讓侍從去取傘,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了小小的身影,仰著頭,身影朦朧。
顧翩回頭,沖著李謙行禮。
“顧二姑娘不用多禮,雨勢很大,不如再等等,一會我的侍從就拿傘來了?!?p> 顧翩搖搖頭,“不用了,我跑的很快,離的也不遠(yuǎn),沒事的?!?p> 話音剛落,顧翩兩只手高高舉起直接沖入雨中,心想著,如果不是李謙在,她也許會等著雨停。
顧翩聽陶氏提起過這位李謙,李國公府的嫡長孫,將來是要繼承國公府的,是她仰望不及的身份。
還是不必牽扯的好。
“哎!”李謙眼睜睜的看著她單薄纖細(xì)的身子沖入了雨中,雨水很快就把她渾身淋濕,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