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中雖恨,但李嬤嬤是傅氏房中出來的,在謝府上的時間比她方氏年齡都大,自己若是真的跟李嬤嬤計較,那就是打了傅氏的臉。
她倒也不至于為了個芝香去犯傅氏的忌諱,當然也就跟李嬤嬤不了了之,然后將這筆賬算在了謝恒安頭上。
一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一,這日謝鐸本該隨著太子上朝,但天子腸胃不適,頭一夜在寢殿里嘔吐不止,太子進宮照顧,謝鐸則得了兩日休沐的機會。
李嬤嬤和玉馨二人喜出望外地跑進流光閣里跟謝恒安報喜的時候,謝恒安卻在為自己到底該如何提醒父親而發(fā)愁。
上輩子謝鐸也是這個時候休沐,但她因為頭一日下午貪涼,喝了好些放了碎冰的綠豆沙,晚上起夜四五次,見父親的時候面色蠟黃,雙眼無神,有些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
她自然在謝鐸心里留下了個任性、身體差、沒有閨秀的樣子的印象了。
說起來,那些綠豆沙還是芝香和水紋給她弄來的。
“大小姐今日穿這件桃粉色的如何?”翡翠跟琉璃二人笑著從謝恒安的臥房里取出一身衣裳,在自己身前給謝恒安比劃著問道。
芝香在一旁低眉順眼收拾著東西,偷眼瞄著那身衣裳。
謝恒安點了頭:“就這身不錯,今日用前段時日祖母和姨太太賞的那對芙蓉玉簪子跟水滴墜子,顏色正好配上?!?p> 果然,這大小姐是個愛嬌愛俏的。她本就長得端莊大氣,看著比同齡人要穩(wěn)重幾分,穿這身衣裳倒也不是丑,就是辱沒了自己的氣質。
芝香在心中想。
還是個不會打扮的,就想著討好長輩。
芝香撇撇嘴,丟下了手里的帕子,上前伺候著謝恒安更衣。
“我這幾日要去老太太跟前忙些事,不能時時在大小姐跟前伺候著?!崩顙邒邔⒁淮€匙遞給了琉璃:“這些鑰匙你先管著,橫豎大小姐的東西你也熟悉,找什么也能找到?!?p> 說完,李嬤嬤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掃過每個丫鬟的臉,最終在芝香臉上停了下來:“我不在的這幾日,若是有人敢偷奸耍滑、以下犯上,又慫恿大小姐干那些個混賬事的,我可饒不了她!”
琉璃吐了吐舌頭,像是對李嬤嬤的教訓已經見怪不怪,芝香身體微微一震,然后才慢慢放松了下來。
謝恒安面無表情地給自己手上換著幾個戒指戴,仿佛沒有聽到李嬤嬤說的話一般。
這番訓誡還沒結束,外頭就傳來一個輕快的男聲。
“大妹妹,你瞧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聲音落地,人也站在了流光閣堂屋里,不是謝恒安的二哥謝淮明是誰?
“來,翡翠,你給你們小姐打開,讓她瞧瞧!”謝淮明滿臉得意,一屁股坐在謝恒安堂屋的椅子上,端起旁邊空著的茶杯:“玉馨,給小爺倒杯茶來,這天氣,真要熱死我了。”
看他滿臉期待,謝恒安就算早就已經知道了那匣子里是滿滿一匣子花露,還是做出了一副驚喜的樣子。
“二哥哪里弄到的?真好聞!”謝恒安捧著一瓶茉莉香的,聞個不住。
“我跟大哥前幾日與逍遙公子出去玩,他給的?!敝x淮明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這才發(fā)現屋子里氣氛有些古怪,左右看一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李嬤嬤,我小時候你就管著我不讓我干這個干那個,大妹妹小時候你又總管著她不讓她跟我玩,現在又管起這些丫鬟來了?!敝x淮明笑道。
雖然帶了幾分嗔怒,但誰都聽得出來,謝淮明這話里,頗有些撒嬌的意思。
小時候他受了李嬤嬤不少管教,但長大了之后,也知道了李嬤嬤的一片苦心,見李嬤嬤從江南回來身體無恙,他也是極開心的。
站著的丫鬟們也都在心里暗暗生出幾分敬佩來。
李嬤嬤能服眾,敢隨意打罵別的丫鬟,不是沒有理由的。
“這個是給嬤嬤你的?!敝x淮明從袖子里摸出一個荷包來:“前幾日他們做席我吃酒,從刑部張侍郎家兒子身上搶的。”
那荷包很是小巧,里頭裝了香料,下頭的絡子上還綴了兩顆小米珠。
李嬤嬤謝了恩,接了荷包之后,馬上又拉下了臉:“二少爺還是要以事業(yè)為重,老爺雖掙下了這么多家業(yè),但二少爺也不能整日吃酒作樂,要像大少爺一樣,多看書學習,跟有為的公子們往來。”
“知道了知道了!”謝淮明用手指堵了耳朵:“從小就是這幾句話,你比祖母還啰嗦?!?p> 一屋子女子都笑了,李嬤嬤眼里也帶了幾分笑意——二少爺也是她看著長的,能像現在這樣記著給她這個老奶母帶點東西,她心里總是十分欣慰的。
“你們各忙各的去,我跟大妹妹說幾句話?!敝x淮明揮揮手,示意其他丫鬟下去,又忽然看到了一旁把衣裳收起來的琉璃,便笑道:“小琉璃也長這么大了,小時候我說你長不高,你還哭呢!”
琉璃臉紅:“二少爺就不要取笑奴婢了……”
“行了,快去,這次小爺忘了給你帶東西,下次也給你帶個好玩意兒?!敝x淮明對琉璃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琉璃臉更紅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堂屋。
“聽說前幾日李嬤嬤打了夫人送來的丫頭?”謝淮明看周圍沒人,臉色忽然就嚴肅了起來。
謝恒安點點頭:“我手邊有人用就行,懶得管教,李嬤嬤倒是看不下去了?!?p> “別怕,有我給你們撐腰,誰也不敢欺負你們?!敝x淮明朝著外頭看了一眼:“誰知道她派這些人來到底安了什么心?!?p> 謝淮明雖然行事高調,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張,方才他不僅抬舉李嬤嬤,還抬舉琉璃,顯然就是要給其他丫鬟瞧瞧,謝恒安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更遑論謝恒安。
“二哥,我省得。”謝恒安點點頭,眼眶微紅——謝淮明死時的慘狀她再活十輩子也忘不掉,一想到自己還有可能再一次失去他,謝恒安就止不住地想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