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狼居胥山南麓。
暮色降臨,朔風凜冽,空中紛紛揚揚,開始飛起鵝毛大雪來。
圖拉河東岸,數(shù)十頂白色的帳篷圍作三圈,環(huán)衛(wèi)著中間一頂金黃大帳。
大帳占地極廣,方圓超過十丈,足以容納三五百人,此刻卻被數(shù)十人占據(jù)。帳內(nèi)豎起紗簾,擋住了主座,只隱約可見一道風姿綽約的剪影。
主座往下,左右各有一名男子端坐,全都氣勢不凡。
中間一堆熊熊的篝火,數(shù)名袒露著上身的鮮卑力士,正翻烤著焦黃的羔羊,另有侍女將烤熟的美食送上左右案幾。
篝火旁邊,手鼓聲中,一隊西域舞女衣著輕紗,款擺腰臀,身姿妙曼。
帳外雖然冰寒入骨,帳內(nèi)卻是春意盎然,讓人不飲自醉。
“呵呵---”右手那人忽然放下酒袋,縱聲長笑,“當日受降城會盟,長河因故遲到片刻,不曾見識大賢良師風采?!?p> 只見他面如冠玉、身材頎長,背負一柄長刀,正是鮮卑東部大人、“迦樓羅”慕容長河,實力位列鮮卑八部將前三。
“慕容大人的風采,張某倒是見識過了?!弊笫帜侨它S巾束發(fā),神態(tài)飄逸,一身金絲杏黃道袍,案幾上橫著九節(jié)獸頭杖,卻是“大賢良師”張角。
數(shù)月前,在鮮卑營地,他力挫獨孤霸的蠻勇,輕取槐樅的美食,又暢飲賀蘭瀚海的美酒,早就明白了鮮卑人的習俗。
血摩睺、大梵天、戰(zhàn)修羅,鮮卑八部將,張角交過手的已有三人,如今再來一個,顯然也算不得什么。
“聽說大賢良師不但啖得美食,更是善飲烈酒。”慕容長河灑然笑道,“長河今日正好見識一番!”
話音剛落,只見他右手一拍,案上兩只酒袋的木塞頓時化為齏粉,兩道清冽的酒水噴涌而出,分左右激射場中。
此情此景,恍若昨日。
張角雙眼微瞇,黃天大法瞬間運轉(zhuǎn)到極致,猛地張口一吸。
大帳中似有一聲龍吟響起,兩道酒水至張角身前數(shù)尺處,彷佛受到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悉數(shù)流入他的口中。
隔空取物!
這是武者突破養(yǎng)氣進入煉神、成就絕頂修為的標志之一!
此子,果然有梟雄之姿!
慕容長河為人謹慎,盡管早已得知張角實力如何,仍然尋機親手試探。
武力高低、行事風格,都是評判一人能否成就大事的依據(jù)。換作慕容長河,即使過去數(shù)月,也沒有更好的取酒手段。
“大賢良師果然名下無虛,做得鮮卑人的好兄弟!”慕容長河神情肅然,看來已經(jīng)真正認可了張角。
“嗯哼~!”
上方忽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輕哼,聲音清澈空靈,卻又帶著幾分異樣的慵懶氣息,撩撥著男人心底的欲望。
聲音雖輕,張角、慕容長河卻都神色一震,同時轉(zhuǎn)頭望向紗簾。
“狼居胥山外,數(shù)萬大軍決戰(zhàn)在即?!奔喓熀蟮募粲拜p聲嘆息道,“長河,你此刻來到這里,莫非就為了和大賢良師來上一場雜耍么?”
兩名絕頂高手之間的試探,在她口中,竟被貶得一文不值。
“讓滄月仙子見笑了!”慕容長河并不惱怒,說起來意,“長河此番前來叨擾,只為借仙子的玉帶海雕一用?!?p> 紗簾后方沉默無聲,似乎在等著慕容長河給出理由。
“數(shù)月前,我等在受降城會盟,得大賢良師相助,設(shè)下誘敵深入之局。”慕容長河沉聲道,“三萬漢軍精騎,全都中計入甕,殲滅已非難事。”
說到這里,他語氣略顯興奮,“一旦此間事了,追殺漢人呂布,當為長河的首要職責。此子箭術(shù)驚人,行蹤不定,非玉帶海雕相助不可!”
當日受降城會盟,唯獨慕容長河一人遲到,正是因為呂布之事。
聽到“呂布”二字,張角眼中精芒閃動,似有所思,隨即拿起酒袋,自斟自飲,裝作若無其事。
“此事涉及國師旨令,奴奴自當配合。”紗簾后的女聲再次響起,“那呂布能從國師拳下脫身,長河不可大意!”
鮮卑國師慕容軒,乃天下三大武道宗師之“邪尊”,與漢廷“劍宗”王越、諸羌“石帥”北宮泰齊名,地位超然。
對自檀石槐以下的鮮卑人來說,乃是神魔一般的存在。
漢建寧元年(公元168年),北宮泰敗于王越,之后不知所蹤;當今天下,能與邪尊相提并論者,唯有劍宗而已。
漢人呂布獨上彈汗山,挑戰(zhàn)國師慕容軒,竟能生還,乃是鮮卑人之恥。
此子,斷不可留!
慕容長河心中早有定論,如今在大戰(zhàn)之前尋來,借用玉帶海雕,正是為了稍后趁勝南下,一舉兩得。
“有玉帶海雕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慕容長河灑然笑道,“仙子好意,長河定當銘記在心!”
對面的張角,自然想起派人招攬呂布一事,原本有居中和解之意,卻又不知招攬是否成功,只好沉默不言。
“報!”正在此時,一名守衛(wèi)入帳稟告,“槐樅、賀蘭大人來訪!”
“呵呵!兒郎們好生見外!”
伴著一聲長笑,帳門口一前一后,進來兩名三旬上下的男子。
當先那人白衣勝雪,頭戴風帽,身披假鐘,背負巨劍;后面那人高大雄壯,散發(fā)披肩,氣勢非凡。正是“大梵天”槐樅、“戰(zhàn)修羅”賀蘭瀚海。
慕容長河站起身來,右手反搭前胸,略一行禮,“歡迎兩位大人!”
鮮卑自檀石槐以下,論起兵力地位,各部大人當中,以槐樅、和連兄弟為尊,賀蘭瀚海、慕容長河次之。
張角與鮮卑打交道的時日已久,早知槐樅、和連兄弟不和,分別得賀蘭、慕容支持,雙方不斷拉攏其余各部,只是在外人面前保持表面和氣。
他佯裝不知,跟著起身行禮。
槐樅沖慕容長河微微頜首,又朝張角笑道,“大賢良師,久違了!”
“凜冬將至,奴奴偶感風寒,就不出面迎接槐樅大人哩!”紗簾后的女子忽然輕聲嘆息,讓人心生憐惜之余,又伴生出一探究竟的沖動。
“怎敢勞動滄月仙子大駕!”槐樅急忙道,“聽聞仙子回歸,槐樅匆忙趕來,一是為了聆聽仙子綸音,二是有軍務(wù)要事想請仙子出手!”
“嗯哼~!”紗簾后傳出一聲輕笑,“槐樅大人不妨說來聽聽。”
槐樅神色凝重,在紗簾外來回踱步,良久才道,“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這一番話,原為匈奴之歌。
二百余年前,漢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領(lǐng)軍出塞,大破匈奴,讓殺掠成性的漠北霸主發(fā)出絕望的悲呼!
匈奴與漢廷戰(zhàn)火不斷,經(jīng)趙充國、甘延壽、陳湯、班超、班勇等歷代名將屢次打擊,最終退出漠北,鮮卑趁機崛起。
“我等與匈奴相似,生于苦寒之地,逐水草而居?!被睒豪^續(xù)道,“漢強則我弱,漢弱則我強,并無兩全之策。”
“十余年來,我等得大賢良師相助,屢敗漢軍?!?p> “這次我軍布下誘敵深入之局,即將圍殲漢軍三萬精騎?!?p> “然而,漢廷幽、并、涼三州,仍有精兵悍將駐守,其中并州距離我等最近,駐守實力卻最為薄弱。”
“漢人有言:得隴而望蜀?!?p> “槐樅有意分兵一支,截斷漢軍后路;再請仙子出馬,潛入并州首府,一舉斬首。如此,則并州必破,豈不快哉?”
這一番話,槐樅說得慷慨激昂,頗具感染力,場上一時俱靜。
賀蘭瀚海見狀,沉聲道,“槐樅大人此舉,已經(jīng)得到大王首肯?!?p> “嗯哼~!”
紗簾后再次響起輕笑聲,“既然如此,奴奴豈有推脫之理?”
徐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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