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來這住,落了不少灰?!卑财钚袷┓c(diǎn)亮庭院的燈,屋子的灰塵也也被施法去除,林逸將潭泀放到屋里睡下,出來便看見安祁旭安靜地站在月光之下,明輝撒了他一身,他上前去,問道:“潭泀什么時(shí)候能醒?”
安祁旭看他一臉擔(dān)憂,溫聲說道:“早把給他施的法解掉了,他只是酒勁上來了,恐要睡一會(huì)了?!币娏忠蓦p眼微紅,似有淚光,問道:“怎么了?”
林逸看看他,抬頭望向天道之方向,聲音低而啞,“他在夢中,一直在喊潭伯父和已故的伯母?!彼朴行┻煅?,鼻子吸了吸氣,“我知道你不會(huì)生氣,但我也要為他今日說的那話道歉,他也是過于壓抑了?!?p> 肩上突然被打了一下,他詫異地抬頭,卻見安祁旭淡笑著,像極了小時(shí)一塊偷喝潭泀家里藏酒的樣子,“說什么呢,他和你是兄弟,和我便不是朋友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次在寥音船上喝酒,我并沒有認(rèn)為他的那些事應(yīng)當(dāng)自己解決,是不是會(huì)好一些?!?p> 兩人相視,其中情緒悵然,或是為屋內(nèi)人而悲,又或是為己之無力而悲。忽然屋內(nèi)一聲“我不是!”震破云霄,凄厲之聲更勝杜鵑啼血。
林逸連忙跑到屋內(nèi),安祁旭也緊跟其后。屋內(nèi)只有一盞燈,昏昏暗暗、冷冷清清,潭泀是被驚醒的,坐在床上喘著粗氣,淚已經(jīng)順著臉頰往下流,他看見門被打開,站著安祁旭與林逸,身后是他不敢奢求的光芒,他突然泣不成聲,“阿逸?!?p> 杜鵑啼血之時(shí),旁邊又怎么沒有看者流淚。林逸也跟著一塊落淚,安祁旭眼眶也濕潤了。林逸快步走到他床邊,摟住他,拍著他的背,他曾經(jīng)想過,等找到潭泀,一定要拽著他,問他為什么要跑,有什么事為什么不能來找自己,可如今一見他,卻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他盡全力去安慰潭泀:“怎么了,你別哭。你跟我說,我?guī)湍阆朕k法?!?p>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潭泀緊緊摟住林逸,哭聲哽咽道:“我不是我娘,我不是我娘!”他一直搖頭,極力去否定一件事情,“我是潭泀啊,我不單單是我娘的兒子,他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
這句話狠狠地刺痛安祁旭早已丟棄的記憶,他曾在多少張紙上寫過多少遍的五個(gè)字:我是安祁旭。他試了試眼角,一雙眼只盯住潭泀,“若你做的夠好,你也許就能說你是潭泀了?!?p> 林逸察覺到懷中的人好像安靜下來了,本以為是安祁旭說的話起了作用,誰知下一瞬,潭泀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對著安祁旭冷笑道:“那是我的父親和舅舅,是我娘的夫君和親弟弟,不是神界的百姓,不是在意你功績、名聲的那些跟你沒關(guān)系的人?!?p> “我的父親,不在意我的想法,他把我困在身邊,阿逸你知道嗎?”他緊緊拉住林逸,“他要困住我,他不讓我參加舉賢試,他怕我出差錯(cuò),他要我一輩子都呆在他身邊?!?p> 一陣狂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頓時(shí)昏暗地不知天與地,安祁旭聽到潭泀在說:“能把屋子弄亮嗎?”安祁旭從寒亦中取出一個(gè)夜明珠,照亮了整個(gè)屋子,潭泀的模樣在他眼中分明了,哪怕哭得通紅,他的一雙眼,也能讓人沉醉其中。
“伯父或許只是害怕你出事了,要不我去找我爹去勸勸他?!绷忠莅参克?,可安祁旭卻覺得事情并不會(huì)這么簡單,結(jié)果潭泀接下來的話,證實(shí)了他的疑慮:
“你不知道,他上次喝醉酒,抱著我,叫我……叫我……”潭泀右手狠狠地捶著床架,手都破了他都感覺不到,林逸只能抱住他不讓他亂動(dòng),已顧不上那只手了。
安祁旭上前攥住,只聽潭泀仿佛要把這輩子的淚水哭出,牙也咬得緊緊的:“他叫我,阿妤,他說,他好想我?!彼偷匕咽殖榛?,掙開林逸的懷抱,走下床,“我的父親,對著我叫我娘親的名字?!?p> 他再一回頭,像是再看安祁旭與林逸,又像是望向一片虛無,“那我呢,我呢!我就不是一個(gè)人了嗎?”
他跪在地上,用那只帶血的手,狠狠地打在臉上,血跡和紅印落在臉上,眼睛卻依舊美艷動(dòng)人,像是嵌在臉上的明珠,美則美矣,自帶的一股生氣卻不屬于潭泀。兩人想要過去扶他,卻被他一喝:“你們別過來?!?p> “我第一次恨我長了長了這樣的一雙眼睛?!庇质且粋€(gè)巴掌落下,安祁旭看著心驚,卻不敢貿(mào)然行事,生怕適得其反?!八秊槭裁匆挛?,她如果當(dāng)時(shí)她沒有執(zhí)意生下我,或許那些人會(huì)有辦法救她的,哪怕救不了,我與她一起死,那該多好?!?p> 又是一聲怒吼:“她生下我,為什么把她的眼睛給了我,為什么要留一樣?xùn)|西放在我身上,為什么要讓所有人見到我都會(huì)緬懷她,贊嘆她的剛烈?!?p> 聲音漸漸弱下來,淚順著帶血的臉頰流下,只余下駭人的心疼。“她知不知道,她的兒子,現(xiàn)在生不如死?!?p> “這世上,沒有一個(gè)人是真心待我的,沒有一個(gè)人?!?p> “我?guī)阕?。”這聲音對潭泀來說太過熟悉,他苦笑,低聲說道:“阿逸,你走吧,伯父伯母會(huì)擔(dān)心的?!?p> 林逸沒有聽他的,反而上前抓住他的手,聲音溫柔又堅(jiān)定:“我的兄弟,是潭泀,只是那個(gè)潭泀,我與他小時(shí)相識(shí)相知,一塊偷喝各大世家的酒,他常說我太超然,說祁旭太老成,所以我們都說你最為滑頭,可以跟孟堯淵共稱紈绔。”
“你忘了嗎,我們是總不記路的,又一次出去玩,忘了回家的路,又不敢傳信給家里人,還是祁旭來找我們的?!?p> 聽到這里,兩人都想起了往事種種,潭泀又哭又笑,“祁旭當(dāng)時(shí)才到我們下巴呢,他來救我們,更加丟人了?!?p> 林逸眼睛帶著值得被人信任的光芒,毅然說道:“你只要相信我,那,萬時(shí)千日,死生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