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慕生的解釋后,我們都久久沉默。許洲打破僵局,提議既然天亮了不如一起去吃早飯吧,他請客。
所以我們幾個人帶著七散八落的木偶浩浩蕩蕩地向著最貴的酒樓進(jìn)發(fā),至于我為什么知道是最貴的酒樓呢?當(dāng)然是慕生說的了。其實是王熠特意問的,哈哈,他還是和許洲不對付。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怎么認(rèn)出來我的。”雖然容貌大變,身份不再,但是我還是不習(xí)慣這張臉,反應(yīng)遲鈍,就連王熠認(rèn)出來都沒有什么感覺。
王熠皺著眉頭,不理我。我摸摸他耳垂,好像生氣了。結(jié)果他更生氣了。
“他咋了?”我捅了捅許洲,他看看王熠再看看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欠揍樣子。
“阿瑟啊阿瑟!除了那負(fù)心郎你就不能顧及顧及別人的感受嗎?”他特意把別人兩字喊得大聲,我一聽負(fù)心郎就窘迫,那黑布人說的話,雖然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但總歸不舒服。有種被掀老底的沒臉見人。
“不過,”許洲敲開他發(fā)騷的紙扇,“你抓不住那人嗎?打不過嗎?”
“不是?!蔽覔u頭,看到前面王熠慢下腳步來,“我剛跳出木偶抓他,他就一把抓著那木偶跑了,好像就是在等我出來帶走那木偶一樣,搞得我好奇怪,有種虧了的感覺?!边呎f邊走著,撞上堅硬的物體。
“你是說他目標(biāo)是木偶?”我摸著鼻子,點頭。王熠伸出手來揉揉我鼻子,還低頭仔細(xì)看了看。
“他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就是木偶,我上過身的木偶?!?p> “會殘留下你的靈氣痕跡,估計他要的就是這個。”王熠摸摸我的鼻子,一臉郁色。
“那我引你前去,反而著了他的道了?!蹦缴樕n白,有些悲苦。我拍拍他的肩,“話說你到底用那藥去干嘛了?”一定有故事。
慕生小心避開我手,“找個地方坐下再說。”王熠拎著我衣后頸,拉開和慕生的距離。許洲一臉奸笑地引路。
細(xì)細(xì)碎碎的光影跌落枝丫不小心碰碎了一地白芒,我用手捂住眼睛,還是留有后遺癥,看不得強光。陰影擋住了,仰頭是一柄青竹傘,垂下玉色的小小鈴鐺。
“你不喜烈日?!蓖蹯趧e開眼了,看著傘面。
“你們快點快點!聽不聽故事了?”許洲大叫著,本來走進(jìn)酒樓的慕生聽完這話哭笑不得。
這許洲沒個正經(jīng)樣。
大馬跨地蹲在椅子上,“好了,該說故事了。”忙著掏出紙筆來,沾沾茶水。許洲,王熠都一致地嘴角抽搐,難道這茶水里有毒。
“為什么總說是故事呢?”慕生倒是面不改色,施施然坐下,執(zhí)起一盞茶,微微一笑。
倒是有些當(dāng)年今明殿上提筆梳論時的神采飛揚,瞥眼間的傲氣和漫不經(jīng)心。只是隔著屏風(fēng),便能感受到天縱英才的胸有成竹。
不由得有些滯墨,在特有冥府梨花香的紙上留下一道痕跡,像是傷痕一般。臨越給我的紙,都是有額數(shù)的,現(xiàn)在好了。
“殿下,您在傷心?”慕生接過筆,在墨痕上畫了幾筆,隱約出現(xiàn)一張美人臉,隱在留白中,半遮著臉,嘴角挑起,嫵媚哀愁。
“我本是今明殿史官,掌管著所有古籍秘法。其中就有曾經(jīng)拓印過的神卷殘本,其中剛好完整地記載了一項秘術(shù)。吾王命我驗其真假?!?p> 說到這慕生微闔眼,睫毛顫抖著,“我當(dāng)初太過于年輕了,輕易犯了錯?!?p> 春暖花開,江南煙雨最是蒙蒙的時節(jié),遠(yuǎn)在仙都的穆晟收到未婚妻的來信,夾著一只梅花,嬌艷憨態(tài),無書上所說的凌冽風(fēng)骨,反而有些嬌縱可愛。
貴家小姐的情綿暗愫,當(dāng)時一心只有圣賢書的穆晟自是不懂,還去信一篇,洋洋灑灑地批評教育了一下這個嬌弱的未婚妻。
結(jié)果再一封來信就是滿紙的水漬風(fēng)干后的褶皺,貴小姐說這是她的傷心淚,哭了一整天的成果。
嚇得穆晟連忙寫信安慰她,捎去了仙都開得最盛的桃花。
嬌縱的貴小姐哼哼著說自己記錯了,那是她寫信時打瞌睡忘記收好的紙被突然的雨打濕。她困了沒寫完信就隨便寄了,又說你總不來江南只好把江南的雨寄給你看看了。字里行間,神情極其得意。
穆晟好笑,最后只是在紙上寫了一句,江南多雨,切記不要在廊上貪涼打瞌睡,小心生病。
后思索一番,再添上一句,等我此間事了就去江南陪你。便是這樣一句話,也讓向來高傲冷艷的大史官紅了耳根。
展開的信紙上微微有些胭脂的香味,是綿綿的梅花香。阿巧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向他打著哈哈,卻附上一枚小巧的香囊,沾染著墨香。
穆晟的未婚妻就是那個小姑娘阿巧。
正如煙雨蒙蒙,為了襯上綿軟水鄉(xiāng)有著哀愁纏綿悱惻的悲情似的,青水岸上的人兒總是等不到心心念念的。
穆晟與她說,他要踏遍天下記錄所有的世間典籍和秘法,讓仙國更加強盛。
然而這個有豪情壯志的男子卻從未踏步過婉約江南,這個有著綿綿愁絲的水鄉(xiāng),大概也是怕就此駐足吧。
寒燈下阿巧一筆一筆地繪著一季又一季的花卉,終究還是長談一聲,扔掉畫筆,懶懶地趴在窗臺邊上,一只梅花探入,嬌艷憨態(tài)。
穆晟不懂,那支梅花的意思。
“我總以為可以的,她會等我的?!蹦缴嘈χ?,我搖著頭。
大多數(shù)人都是輸在了這個自以為上,這世道多是喜歡反著你來,終不會讓你輕易如愿。
“所以……”
“她死了,我來不及見她最后一面。”慕生低著頭,“那時我在漠南遇到聞泣,他告訴有起死回生的方法?!闭f著他攥緊茶杯,向來高傲的仙國穆晟竟然與魔祟為謀,看來還真是后悔極了。
“所以你得到藥了嗎?”
“得到了?!蹦缴屓坏匦?,雖然有些牽強。
“活過來了沒?”我追問道,看見王熠皺眉,有些生氣。慕生歉意地看著我,許洲也是一臉晦澀。
“怎么了?”
“那藥有一味藥引,本,本來是準(zhǔn)備救仙后殿下的。”慕生突然跪下來,“是我挪用了。您,您怪罪我吧?!?p> 什么鬼?救我的?
“那是什么?”
“殿下的一縷神念。”
神念?我記得是結(jié)親時將仙后凝聚的神念抽出一縷放入國君神識里,有靈犀相通的意思。
可是那神念能再拿出來嗎?我還從沒聽說過,從神識中抽出來可是比凝聚時拿更危險,而且很疼。
“阿熠?你拿出來了?”
“對,我自己拿的。”
王熠他面不改色,依舊喝著茶,我一踉蹌差點摔倒。
“為什么?”
他放下茶杯,摩挲著青色蓮花紋路,略偏頭。
“我不希望你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