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煙火清淡,喝一口醪糟湯,嘗一口糍粑,沈慶文嚼得津津有味,含糊道:“朝歌三年,太想這味道了?!?p> 秦鳩看著夫君吃相,饒有興趣問道:“慶文在京城都吃些什么?”
“年糕,蟹肉,高湯,蔣公琰這個官僚奢靡得很!”沈慶文隨口道,又覺得畢竟吃人嘴軟,補(bǔ)充一句:“但人不錯!”
美人點頭,遠(yuǎn)眺龍泉湖東邊蜀山,嘴中呼出寒氣,二指輕輕捻起,彈指間,遠(yuǎn)方酣睡的八大仙人驚醒,為首的乾仙發(fā)力擋住這道攻勢,張云放在一旁悄悄觀望,不敢發(fā)聲。
“那小丫頭這些年練功完全是把我們當(dāng)活靶子,早中晚各一次,招式簡直要老命!”金衣乾仙怨氣道。
“打不過她老爹啊,忍忍吧?!币簧碛纺[肥膘的坤仙苦嘆道。
震仙摸摸長須,突然打趣:“嘿,昨晚沒有出手,看來成親后,她也要怠慢修行了?!?p> “最……最好是這樣……”喜好撿寶的少年躲在巨樹后面,對氣運敏感的他每次都能深刻體會那看似隨意一擊中蘊(yùn)含的巨大殺意。
沈慶文茫然抬頭,問道:“怎么了?”
美人輕聲道:“有蒼蠅?!?p> 二人吃完早膳,在龍泉湖上乘舟垂釣,小舟木板間錦鯉越疊越多,清湖上新人載笑載言,甕中滿是肥魚,書生將小魚放回,然后盡興而返,大庭中的賓客愣住,丫鬟們望向靠岸的兩位主子,一臉驚愕,本想去抱住漁甕,卻被沈慶文阻止,那位新主子只說:“女兒家抱什么重物?”,隨后知會府中侍衛(wèi)帶到后廚烹飪。
城中有家口碑絕好的“辣羹湯”,店里迎來近日唐朝風(fēng)口浪尖的大人物-秦家大小姐秦鳩,當(dāng)屆探花郎沈慶文。
店主親自來迎客,磨蹭著雙手,和氣道:“二位大人想要多辣?我們有清湯,淡紅味……”
“最辣!”美人與書生齊口道,整座樓的權(quán)勢如坐針氈,生怕給二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俗話說“藝人的腔,廚子的湯?!边@家膳樓的湯以精湛出名,“捶牛羊骨令其碎,熟煮,去汁,掠去滓沫,停之使清……”當(dāng)今膳食第一人-清顧仲在《養(yǎng)小錄》記載這么一段,大致就是說這家的湯又香又補(bǔ)。
頂樓視野最好的華麗閣樓,沈慶文看著她嘴饞卻矜持的吃相,不禁想她需要些什么,好想給她些什么……
蔣公琰已至江南,一路連夜奔波,總算在一方玉米田歇腳。
侍衛(wèi)們在路上苦不堪言,即便有馬也耐不住沒個消停的趕路,哎,也不知道主子為了什么。
蔣公琰在田畔獨自散步,蘇銘在暗處蓄勢以待。一片金燦燦的玉米立于麥田之上,枝干搖曳,肥沃如羊。
“大伯,苞谷糞施太多了可是要燒苗的哦,才二月而已,不用心急秋收嘛?!?p> “喲,公子你還懂這些門道?!比毖览先梭@詫道。
“小時候種過地。”蔣公琰笑道,走上去幫老農(nóng)松土施肥。
“你們江南水土真好,不像我們西州,小老百姓苦著嘞。”
“是啊,西州年年蝗災(zāi),地勢又差,好像最近來了個不錯的新知州,但愿能好起來吧?!?p> “新知州太年輕,總有人說他不靠譜,我看玄。”蔣公琰搖搖頭,輕聲道。
“公子哪里話,這黑貓白貓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那前幾任老家伙就做得很好?”
“無為先不說,還收刮民脂民膏,百姓日子都這么窮了,他們有點良心么?”
“是這個理?!笔Y公琰點頭道,被老農(nóng)邀去田舍吃飯。
屋子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座小丘,與玉米地融為一色。左邊是灶屋,中間是單薄的茅屋,再右點是熏臭的茅房,柴堆與井在邊緣處靜坐著。
茅屋里有個黝黑的孩提,起先躲著他,被老農(nóng)輕斥幾句后,總算從門后頭冒出來,一身白袍的劍眉哥哥摸了摸他的頭,跟他講起各大武林高手之間的情情愛愛。
老農(nóng)發(fā)愣了,這么小個兒子,還懂啥叫情?
兒子一臉興奮,把自己聽過的故事統(tǒng)統(tǒng)倒了出來,聊得火深火熱。
吃完飯后稚童戀戀不舍的去刷鍋碗,老農(nóng)嘆道:“這孩子的娘病死了,大夫說是肺熱,早點送去本是救得活的,信了村口那窮書生的偏方,被害慘了啊。”
蔣公琰環(huán)顧屋內(nèi)寒酸的裝潢,目光定格在一鎖大木箱上,問道:“有沒有想過小高長大后干什么?”
“我們小老百姓,除了種田還能干什么?不就是做家奴或者參軍么”
蔣公琰嚴(yán)肅道:“為什么不去科舉呢?”
老農(nóng)咧嘴,露出缺牙笑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咱們現(xiàn)在這書籍,什么史冊啊,歷法啊,老百姓都接觸不到,科舉卻要求對這些耳熟能詳,難?。 ?p> “是這個理?!笔Y公琰轉(zhuǎn)身出門,老農(nóng)茫然道:“公子不再坐會兒么?”
“你們等下?!?p> 一炷香后,書生從玉米地的小道上抱來一大捆文獻(xiàn),老農(nóng)看公子走得步履蹣跚,一搖一擺,連忙上去接住,路上疑惑道:“公子這是?”
“就當(dāng)飯錢了,總不能白吃你的?!?p> 老農(nóng)點頭謝過,抱回屋子僅有的大箱子里。
蔣公琰站在門口繼續(xù)說道:“小高喜歡看就讓他看,不喜歡看也不用強(qiáng)迫他,我認(rèn)識一個人,同你們出身差不多,他叫沈慶文?!?p> 老人趕忙出來,書生卻沒了蹤跡,瘦弱的老農(nóng)與肥沃的苞谷一同站在蕭條風(fēng)中,苞谷搖曳,老人缺牙,他四肢僵硬,思索著:沈慶文?那個近日里鬧得沸沸揚揚的沈駙馬?
蔣公琰回到馬車,蘇銘走近車旁,緩緩拉開車簾,還沒等老仆發(fā)問,劍眉公子翹著嘴角,說道:“那些使我們失去視覺的光是黑暗,只有我們真正醒過來天才是亮的,天亮的日子多著呢,太陽只不過是一顆晨星。”
“少主真是生錯時代了?!碧K銘嘆道,將簾子拉到極致。
“我也知道我生錯時代了,但我若是逢人便說:我挺好的,你們都不配合我,那不是傻嗎?”
蔣公琰一臉釋懷,愜意遠(yuǎn)瞭垂天之云,祥和的風(fēng)撩起他的發(fā)束旁的頭發(fā),俊俏的臉多了一絲悠然自得,笑道:“蜀青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