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深深誤覓王孫(30)
云霞深深誤覓王孫(30)
天氣有些悶,下著微雨,馬車行于青石板路上,咂咂響在耳邊。
“小姐,到了。”
面前的簾帳被撩起。
屏鏡打起傘,
張容瑾看向車下,許是害怕雨天路滑,一個小廝勾著背跪在地上做踏石。
張容瑾猶豫片刻,終是不忍,從旁邊跳了下去。
“小姐!”
“您仔細路滑?!?p> 張容瑾接過傘,
“沒關系,不是很滑。”
仍坐在車內(nèi)的張容琛看向張容瑾,目光凝聚。
小廝仍跪在地上。
張容琛看著張容瑾走遠,方就著枕蘭的手下了車,
張容琛蹲下來,衣角曳在了地上,
給蹲在地上的小廝遞了一方帕子
“擦擦吧?!?p> “往后我和三妹妹出門,都不需要人作踏,可知道了嗎?”
小廝抬起頭來,對上張容琛一雙盈盈美眸。
心猛地一震,忙低頭道:
“謝,謝謝二小姐?!?p> 張容琛轉身離去,蓮青色的衣裙愈發(fā)襯得她身姿卓約。
小廝站在原地看著張容琛的背影,
直至看不見。
枕蘭張開手掌在小廝面前晃:
“歡子,看什么呢?”
被喚作歡子的小廝忙答:
“枕蘭姐姐,小的小的沒看什么。”
枕蘭道:
“知道了,我并沒有斥責你,你緊張個什么勁?”
小廝忙答:
“這雨有些涼,小的是淋淋得有些,有些頭昏?!?p> 枕蘭也不多說,只道:
“小心些,主子們身子嬌弱,小心過了病氣給小姐?!?p> “去把車停好罷,待會讓主子看見馬車還沒停好,有你好受的?!?p> “是…是。”
枕蘭離去。
小廝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手帕。
帕上一株清蓮灼灼夭夭。
張容瑾看著那飄搖的煙云,雨紛紛揚揚點點滴滴,似塵一般揚在空中。
忽然就想起了竇歸舟,如此飄渺,如此淡然,捉摸不透,亦無從探索。
張容瑾站住了腳步,纖纖玉指握住扇柄,
看那一蓑煙雨。
如果世上有謫仙,那么這些雨,也許從前都是靈。
在雨中,常常有人分別,有人相聚,有人痛哭,有人欣喜。
是這雨,給了他們不一樣的意義,那么她會在她如今經(jīng)歷的這場雨中,被賦予些什么意義,再失去什么,或是得到什么?
命中注定她來到這場雨里,那么這場穿梭千年的微雨,會帶給她什么?
是日月皆廢,恩義俱絕,
或是參商永隔,磨滅心魄,
更或是碾落成泥,吹散作塵。
她又將在雨中看過多少塵封的歷史,行過多少光陰?
張容瑾凝視著那一幕煙雨瀟瀟,遠處的瓦房屋舍輪廓因雨幕而朦朧,城旗在風中微微飄蕩。
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了她的傘柄上,
張容瑾將傘微微抬起,看見手的主人。
竇歸舟。
他立于微雨之中。
畫傘下,張容瑾看著竇歸舟的面龐。
忽覺得這煙雨有些密,遠處的山川似正在經(jīng)歷地動山搖。
她聽見玉石墜地,山川青空晃動,雨聲淅淅。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握著扇柄,
張容瑾道:“竇公子?!?p> 竇歸舟卻只是凝視著她,未發(fā)一言。
張容瑾將傘握得高了些。
竇歸舟收回手,張容瑾回看他的眸子,只覺得,他的眼睛里,有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亦深亦淺,忽近忽遠。
竇歸舟道:“三小姐來城南,所為何事?”
沉默片刻,張容瑾道:
“隨二姐來城南施粥?!?p> 張容瑾將傘覆過他頭頂。
竇歸舟道,
“既然如此,便小心些?!?p> 張容瑾不知竇歸舟為何意,只答道是。
“那竇公子來城南又所為何?”
“營州饑荒嚴重,陛下遣我前往監(jiān)視賑災。如今便是從城南而出?!?p> 張容瑾道:
“祝竇公子一帆風順,災荒得擒?!?p> “借三小姐吉言?!?p> 他的聲音淡然而低沉。
“在下告辭?!?p> 張容瑾道,“恕不遠送。”
一陌煙雨空蒙蕩蕩,籠罩了他的身影。
一輛馬車緩緩向張容瑾而來,
馬車上下來一個著暗紅色衣衫的女子,
“姐姐。”
張容瑾回頭,微微抬傘,露出半張臉來。
一雙水眸似已將天地間黑白二色籠聚而來。
隔著雨幕,張容瑾看見鄧婳正向她走來。
張容瑾道:“妹妹可大好了?”
鄧婳道:
“是,本來傷并不重,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方才暈倒。如今,已是無恙了?!?p> 張容瑾笑道,“那便好。”
“姐姐可是來施粥的?”
張容瑾笑道,“是。”
鄧婳收了傘,鉆進張容瑾的傘下。
“我也是,我和二小姐說好,要來與姐姐一同施粥。我還帶了些衣衫,想是如今初春,還有些冷,盼望著能為百姓們遮些寒?!?p> 張容瑾道,“如此甚好。”
張容瑾的注意力漸漸被遠處的百姓們吸引。
褐衣草鞋,大多數(shù)衣衫襤褸,依家傍室,拖老帶小。
不遠處數(shù)個士兵排列開來,
粥泛著的熱氣冉冉上升。
人群一擁而上,
士兵們擋著,
“排好隊,排好隊?!?p> 張容琛已然站在人群中,
雖粉黛不施,荊釵布裙。
張容瑾卻覺得這一刻的張容琛美極。
張容瑾向張容琛走去。
張容琛笑著將每一個碗都裝得格外滿。
還會與百姓交談。
其中有幾個孩子,張容琛還能叫得出名字來。
形容舉止大方自然,
張容瑾想,也許這便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她贊嘆于張家三小姐格局宏大、氣度非凡,
沒想到連張家二小姐也是如此善良溫柔的人,氣度比之張家三小姐亦不讓分毫。
張容瑾和鄧婳走入施粥棚內(nèi)。
煙雨蒙蒙,送別離人。
一輛馬車緩緩起行,車中人撩簾看向粥棚的方向,隨著馬車漸行漸遠,簾帳徐徐落下。
張容瑾將粥舀進一個老婦人的碗里,
眉目幽深的老婦人忽然道:
“小姐您心善,會有好報的?!?p> 張容瑾笑:“謝您吉言?!?p> 一個小姑娘捧著碗來,喊了老婦人一聲阿娘。
又把碗抬得高高的,
“姐姐,給我舀滿一些,我能吃很多很多?!?p> 張容瑾笑道:“好。”
“小心,粥有些燙,你拿得住碗嗎?”
小姑娘咧著嘴笑了,
“上次地主婆叫我撿燒著的柴火我都敢撿呢,這不過小事一樁?!?p> 張容瑾聽了不禁心酸,忙將小姑娘的碗填滿。
小姑娘甜甜地一笑道:“謝謝姐姐。”
張容瑾回復一笑:“不客氣。”
小姑娘便扶著老婦人走開了。
不知舀了多少碗粥,
張容瑾只覺得自己的手腕疼得厲害。
鄧婳上前道:
“容瑾姐姐,讓我來吧。”
張容瑾道:“你可以嗎?”
鄧婳點頭,
“方才我站在旁邊看姐姐做了這么久,已經(jīng)清楚要如何做了,姐姐放心吧?!?p> 張容瑾退后,將勺子遞給鄧婳。
“你記得要盛滿一些?!?p> 鄧婳應是。
張容瑾走到一旁,取下發(fā)間簪子,交與屏鏡保管。
張容瑾看了一眼鄧婳,見她施粥沒太大問題,便放下心來再不看她。
張容瑾抬手將廣袖折起。就在不經(jīng)意間卻猛地被人抱住:
“珺兒!”
張容瑾不防,差點摔在地上。
一個少女從她背后竄出來,
“珺兒,我來幫你和容琛姐姐的忙?!?p> 少女面容嬌俏可愛,一襲男子衣衫。
張容瑾一臉茫然地看向屏鏡,
屏鏡明白過來,
忙作口型提醒她,
張容瑾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才看懂,
屏鏡說的應當是:
周——窈——青
張容瑾了然,原來是之前說含朝身世時提過的周窈青。
“青兒,不得無禮。”
一個男子緩緩走來,
步伐穩(wěn)健,長相端正,膚色偏黑,臉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看起來像是武將。
少女吐了吐舌頭,乖乖地道:
“二哥。”
二哥?
張容瑾看向男子,
周窈青的哥哥……
周亞夫?
周亞夫上前抱拳一禮
“舍妹頑劣,還請張小姐多多包涵?!?p> 張容瑾還未開口,
周窈青便道:
“珺兒可不是俗人,才不會在乎這些呢。”
周亞夫道,
“如今你穿著男子衣衫,扮成男子模樣,怎好隨意便與張小姐肢體接觸,這樣豈非讓眾人誤會,壞了張家小姐的名聲?”
周窈青撇撇嘴,道:
“二哥,你別在這兒叨叨了,我腦袋疼,你快去幫容琛姐姐吧”
周窈青做了個探頭的動作,看向張容琛的方向,打趣著道,
“我看著容琛姐姐似乎是很累的樣子呢?!?p> 周亞夫似乎是一時語塞,
良久才道:
“你便在此處等我,不要給張小姐添亂了。”
張容瑾看著周亞夫的動作,覺得有些奇怪,
為何提了一下張容琛,周亞夫便不再多說了。
張容瑾思考片刻,方想起,
對了,日前林氏與她用午膳時,似乎有提到過她欲為張容琛與太尉次子周亞夫牽線。
張容瑾了然。
周窈青道,
“珺兒,我聽說鄧婳也來城南了?!?p> “那個晦氣的沒有和你碰上吧?”
“我可不想你碰上她,沒得沾了倒霉氣。”
張容瑾還未回答,鄧婳便返身看向周窈青,道:
“你說什么?”
周窈青明顯是被嚇到了,拍著胸口道:
“嚇死我了,你怎么在這兒”
“為何我不能在此處?“
周窈青看向張容瑾,
張容瑾道:“婳兒妹妹是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