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深深誤覓王孫26
云霞深深誤覓王孫(26)
在座眾人面露難色,這一千貫對她們來說正常情況下來說的確不是難事,可現(xiàn)在的情況特殊,更何況一千貫不是小錢,一旦花出去,家中必定要追根溯源,到時候又該如何解釋,難道要言明用在了煙花之地嗎?
張家三小姐返身,緩緩走到老鴇面前,
“一千貫,倒不是難事。”
“只是如今身上沒有帶幾許財帛,還需媽媽喚小廝到鄙府去取?!?p> 鴇母聞言笑道,這才是識時務(wù)者。
“不知恩客府上何處?”
張家三小姐看向老鴇,開在最繁華的長安街里的青樓,老鴇還如此橫行,若說背后無人撐腰,只怕諒誰都不會相信,只是無論背后是誰,權(quán)貴富商,都不是干干凈凈的,總有得忌憚的東西。
張家三小姐笑了,一把折扇在手心輕敲幾下:
“廷尉府。”
張家三小姐挑眉看老鴇,
“可需我的小廝帶路?”
老鴇聞言面色一變,
縱攬芳閣背后的官人身份貴重。
這廷尉卻是萬萬不能惹的,
廷尉職權(quán)極大,掌管罪案法制,
任你達官貴人,若與廷尉積怨之后被廷尉抓到絲毫錯處,后果不堪設(shè)想。
更何況,圣上對如今的廷尉極為賞識,
事事都放心交與去做,隨他決斷。
今日若真的得罪了廷尉家的公子,
這攬芳閣這么多強占民女,
坑害拐騙的污點…
要是被攬芳閣背后的貴人知道她惹怒了廷尉家公子,只怕她這腦袋就要移位了。
老鴇不敢再細想,忙諂媚地笑道:
“公子所言差矣,草民們的賤足怎好踏公子府第,既然如公子所言,眼前不甚方便,那便許一百貫如何?”
老鴇小心翼翼地看著張家三小姐的臉色。
做了個手勢,房間里剛剛涌出的壯漢撤下。
張家三小姐收了折扇笑:
“一百貫是不是太少了些,恐媽媽會做虧本生意呢?!?p> 尋常清倌兒的贖身銀是三百貫,非清倌兒也有兩百貫,老鴇一下子把價錢從一千貫驟降到了一百貫,怕是多少也會心有不甘。
老鴇諂媚地笑,微微曲著身子道:
“這清霜,奴家向來將其視作自己的親生女兒,如今見公子豐神俊逸舉世無雙,想來是清霜的好歸宿,勿說一百貫,就是將清霜送與公子不取分毫,奴家也是肯的?!?p> 張家三小姐笑:
“即是如此,清霜,去收拾東西,從今日起你便不是攬芳閣中人了?!?p> 清霜抱著琴盈盈屈膝:
“諾?!?p> “屏鏡,隨媽媽去結(jié)賬。”
屏鏡拱手低首道:“諾。”
周窈青給了兩個隨從一個眼神,隨從立刻將劍從老鴇脖子上退下來。
屏鏡出,老鴇跟著出去。
簾子落下,
與張家三小姐同行的小姐拍胸口:
“天哪,嚇死我了,還以為要動手了呢?!?p> “珺兒,你真厲害,鴇母為什么突然就把價格降下來了?”
張家三小姐拿起茶杯,輕抿一口,云淡風(fēng)輕地說:
“不過是聽聞我是廷尉家公子,害怕了罷?!?p> “只是如此?”
張家三小姐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結(jié)了數(shù),屏鏡上樓來,附耳張家三小姐,
“已經(jīng)結(jié)過了,奴婢按的市價給的三百貫,只是賬房看也未敢看一眼,也不數(shù),就隨我去了。”
張家三小姐笑:
“辦得好,雖我們是被討好的一方,卻也不能給攬芳閣背后的人留下過惡的觀感得罪了人家。按市價給,你不欺我我也不欺你,算是最好的辦法了?!?p> 清霜收拾了細軟,復(fù)上了樓進了張家三小姐所在的房間。
走到張家三小姐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
“今日公子大恩,清霜沒齒難忘?!?p> “望公子歲歲安好,安康喜樂。
錦瑟得覓,兒孫滿堂?!?p> 張家三小姐沒有立即站起來扶她,
而是待清霜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扶她。
這禮,她受得,也應(yīng)該受。
清霜這禮是非拜不可,
亦是她非受不可。
張家三小姐扶起清霜,
清霜低著頭,忽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抬頭震驚地看向張家三小姐:“您——”
張家三小姐看向自己的手,一粒守宮砂深紅點在手腕上。清清楚楚地昭示著女兒身。
清霜猛地復(fù)跪下:
“奴家之前說過,來生定結(jié)草銜環(huán)為奴為婢地報答恩人?!?p> 清霜抬頭看向張家三小姐:
“既然恩人是女子,清霜求恩人收留,亦無需等下輩子,這輩子清霜便可為奴為婢伺候小姐,毫無怨言?!?p> 張家三小姐面色凝重道:
“你說不愿居于高墻之中,可若是隨我回去,必定是只能困于高墻之中,你甘心嗎?”
清霜抬頭,淚如雨下,語氣卻堅定不移:
“此高墻非彼高墻,彼高墻,不過是斷了一生念想,為一個男人去爭去奪,全無了自己,這與行尸走肉有何異?”
“而跟著小姐您,雖然是為奴為婢,清霜的心卻總是自由的。”
“清霜這樣的過往,也不盼著能覓得良人了?!?p> “小姐您能勘破那首詩詞用意,準確無誤地猜中詩中女子正是清霜,同為女子,不以清霜為妓而厭惡清霜,反而欣賞清霜文采,贊嘆清霜傲骨,還替清霜贖身,能伺候這樣的主子,是清霜之福。跟著您,清霜能夠做自己,不必被他人所困,跟著小姐,何來高墻之說?清霜求小姐收留?!?p> 收留二字一出,清霜俯身再拜。
張家三小姐看向清霜,沉默良久,
同行人亦未出聲,各有所思,
但無非都是在想若自己處于張家三小姐的位置會怎么做,但答案無一例外都是拒絕。
要說上青樓隨便玩玩尚可,但若真將煙花女子帶回家,只怕是跟家中無法交代。
而張家三小姐所想?yún)s與眾人不同,
原本張家三小姐想的是,替清霜贖身后,給清霜些銀子許她去別的地方做些小買賣謀生也好,這樣過往如云煙,沒有人知道清霜過去,清霜亦可覓得良人,過上自由而正常的生活,可要是跟著她……
張家三小姐知道,自己的確不會束縛清霜,對清霜那一腹文采,一身傲骨,她會敬之重之。
可是若跟著她,無論她未嫁也好,嫁了人也好,跟著她的清霜卻注定沒了外在的自由,不能想去何處便去何處。
清霜在詩中最盼望的,不就是像普通女子一樣正常地生活嗎?
可跟著她為奴為婢怎么算得上是正常的生活?
再者在座諸人,還有屏鏡、奉茗也知道了她曾是妓子,這對清霜來說又怎么算是真正的重生?
即便脫離了攬芳閣,只怕思及此心中難免會有心結(jié)在,
再者她也害怕知曉清霜身份的眾人會對清霜輕蔑視之。
張家三小姐把茶杯一放。
眾人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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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容瑾道:“然后呢?”
屏鏡搶著說:
“小姐您可不知道您放下茶杯之后說的那句話對在場的人來說有多震撼,若您是男子,只怕當(dāng)時,貴女們和奴婢們都要傾心于您了?!?p> 張容瑾道:“那——”
“那我,到底說了什么?”
含朝目中含淚,緩緩道:“小姐您當(dāng)時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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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能引春朝,何必恨飛霜?!?p> 眾人聞言一驚,呼吸一滯。
張家三小姐話音未落,又復(fù)道:
“你真的確定要跟著我?”
“哪怕身不得自由,還會變成一個毫不起眼的婢子。再沒有眾人矚目,郎君小意討好?”
清霜道:
“那樣的萬眾矚目,郎君恩客討好,有什么好值得留戀的,再者,清霜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卻又生一副美貌,若是飄零于世,只怕是后果難堪,只求小姐能收留清霜。給清霜一個庇所。”
張家三小姐沉吟了一會兒,
她倒是未想到這一層,也是了,一個柔弱貌美,又無依無靠的女子,在這塵世中獨自生活怎生會安穩(wěn)。
張家三小姐看向清霜道:
“若跟著我,必定不能再叫清霜了?!?p> 清霜大喜道:“求小姐賜名?!?p> 沉默片刻,
張家三小姐道:
“從今日起,你便喚含朝罷”
“跟著我之后,你的命中不該再霜雪凄厲了,吾為汝主,亦賜汝春陽萬里,朝霞遍地。古語云,漱正陽而含朝霞,朝霞為六正氣之一,跟著我的人,必定要心地善良,正直無欺?!?p> “你可做得到?”
清霜俯身磕頭:
“謝小姐賜名,奴婢做得到,今生含朝愿做牛做馬侍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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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含朝愿做牛做馬侍奉小姐”
含朝重復(fù)著過往說過的話,看著張容瑾,字字堅定,一雙杏眸閃著光。
張容瑾心中倒不自覺地被張家三小姐出口成章的能力折服,
自能引春朝,何必恨飛霜。
果然,她在此處屢次聽人提及的張家三小姐才女之名非虛。
之前她便已聽過含朝一筆帶過地提起這句話,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這句詩是在和含朝作的那首《憐霜詞》,亦是對妓子清霜的鼓勵與肯定。
春朝,飛霜。
兩個意象對仗工整,又擬喻了兩種人生。
如今的含朝,不正是擬喻的另一種人生嗎?
張容瑾這樣想著,面上卻不露半分,
故事里那讓鴇母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聰慧與穩(wěn)重,和那出口成章的文采讓張容瑾不由對張家三小姐多了一份敬仰,往日里聽著旁人說張家三小姐的才學(xué)如何如何,她并無太大觸動。
可今日,但張家三小姐的風(fēng)姿真的展卷鋪踏而來,張容瑾沉默了。
這樣一個女子,就這樣被奸人害死,不由讓人扼腕嘆息。
眾人正沉在故事里,卻聽珠簾被撩起的聲音響起,未見人影已聞人聲,
“怎么,是我來得不是時候了?”
“妹妹這里竟這樣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