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之后,灰葉坐在桌邊,一手滿足地拍著肚子,一手拿著一本書在研讀,莎爾和西澤在廚房刷碗洗盤,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夕陽西斜,黃昏的霧氣散上水面,長尾鳥模樣倦然地掛在枝頭,黑白照應(yīng)的尾羽垂下屋檐,湖面泛起微微的漣漪,有魚影浮出水又很快地沉下。
不知道為什么,希歐牧德還沒有回來,還好剩下的那份有灰葉幫忙解決,不然莎爾真的就有些苦惱了。
水池邊莎爾抬起頭望了西澤一眼,西澤注意到了這股視線,不解地問:“怎么了?”
“沒怎么,”莎爾轉(zhuǎn)過頭,好像毫不在意。
西澤揉了揉手里的海綿,裹上一些氣泡,繼續(xù)在盤子上刷洗起來:“我讓學姐帶我去了一趟圖書館,在那里看到了很多本來應(yīng)該屬于歷史學院的書?!?p> 莎爾默默地往盤子上抹肥皂液。
“我有些難過,說想要一個人待著,于是學姐就跑開了,”西澤注意到莎爾的眼神隱約地亮了亮,又很快地低下頭想要掩飾,“在那之后我忽然看見自己站在甲板上,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船在海上,海上有無數(shù)觸手糾纏著船板,將整條船撕開了?!?p> 莎爾的身子忽然抖了抖,西澤將洗好的一個盤子在水里沖洗了一下,白瓷盤在水里互相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那是一場幻術(shù),萊斯學長救了我,把我從幻術(shù)里喚醒,我想了想,發(fā)現(xiàn)這樣的幻術(shù)只有可能是我們在海上時,利維坦對我施下的,”他將洗好的盤子疊在一起,對莎爾說,“你有什么思緒嗎?”
“那條魚……什么都做得到的,”莎爾咬著牙,右手緊緊地抓著一個白色的圓盤,“在海里,它就是惡魔……”
西澤看著莎爾這副異常的樣子,嘆了口氣。
他只能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告訴她自己還沒有離開,自己一直都在這里。
看樣子莎爾真的是某次襲擊中的幸存者。
西澤回憶起那雷霆之下巨大可怖的觸手,還有海面之下不斷涌起的腥紅。
他忽然有了一個猜想——幻境里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難道就是莎爾在曾經(jīng)某個時刻所遭受的災難?
不,他搖搖頭,心想幻境里的自己已經(jīng)死在海底,如果不是萊斯將他喚醒的話也許他的意識真會覺得自己死了,從此一睡不醒。
但是如果,如果那真的是莎爾所遭受的經(jīng)歷。
那她又是怎么活下來的呢?
或者說,某個更加恐怖的猜測。
那個幻術(shù)本該是施加在莎爾身上的,只是湊巧由自己承受了?
他停下手,心想自己應(yīng)該搞清楚莎爾的一切,這樣的女孩留在自己身邊簡直就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煉金炸彈,不知何時就會忽然爆發(f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但他終究還是沒能問出口。
“明天,如果還是晴天就好了。”莎爾忽然這么說道。
“什么意思?”西澤問。
“我不喜歡雨,因為很多不好的事和回憶都是在雨里發(fā)生的,”莎爾低下頭,看著沉在水里的瓷盤,還有逐漸下沉的銀色湯匙,“不論是大家都陸續(xù)死去的那天,離開王都的那天,還是海上的那天,雨都很大,大到能把滿地到血沖成一片紅色的海?!?p> 西澤無聲地放下了手里的盤子,看了眼身后緊閉的房門。
“哥哥,在知道你的姓氏叫瑞森之后我真的很開心,因為那樣的話,”她抬起頭,笑著說,“我們就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樣了?!?p> 她從來不敢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任何人,因為沒有人能在她的面前保持平靜。
“我是文科威爾的孩子,也是他十年前送出王都的孩子,”莎爾說,“意外嗎?”
“說實在的,有些意外,但也理所應(yīng)當。”
終于,所有證據(jù)和碎片都拼湊在了一起,已經(jīng)破碎的鏡子緩緩糅合,照映出一張好看的臉。
怪不得她在船上看到利維坦時會說出瑞森這兩個字,怪不得她在經(jīng)過瑞森家時完全不敢出現(xiàn)在那個老人面前,怪不得她身為納拓家的一介女仆卻能寫出那樣漂亮的字,怪不得她長了這樣一張大家閨秀般好看的臉……
“要不是之前在瑞森家時完全沒見過哥哥,我說不定真會把你當成哥哥呢,”莎爾笑了笑,此時她已經(jīng)做好了離開西澤的準備。
西澤沒有說話,他在回憶記憶中文科威爾女兒的模樣。
“盤子洗完了,哥哥,”莎爾放下手里最后的一個盤子放在西澤手邊,“我該走了?!?p> “你要去哪?”西澤扶住她的肩膀。
“所有人和我在一起都會遭遇噩運的,這就像詛咒一樣,”莎爾嘴角微微上揚,就像是在諷刺著什么一樣,“父親死了,瑞森家倒了,船碎了,大家都死在海里了,維什變成了癡呆和罪人,現(xiàn)在哥哥你也中了幻術(shù)……你不知道那個傳聞嗎?”
她輕輕拿開西澤的手,說——
“文科威爾的女兒,是帶著世上唯一一塊賢者之石離開了王都的?!?p> 那是能讓所有人紅眼的力量,賢者之石中蘊含的不僅是魔力,更有某種類似于魔力本源的存在。
傳說即使是西澤這樣的魔法廢物,只要能掌控賢者之石,也會立即飛升至魔法師中最高的階位——賢者。
“哥哥你會逼問我嗎?”莎爾問,“我隱瞞了十年,從沒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
“我只告訴了哥哥你一個人,因為只有哥哥你和我一樣,”她有些自嘲地說,“雖然很幼稚,但我還是相信哥哥你不會傷害我?!?p> 在說完這一切之后女孩松了口氣,在身上積壓了十年的包袱終于卸了下來,在心里懸了十年的石頭也終于落了下來。
現(xiàn)在她終于輕松了。
但接下來要面對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她看著沉默的西澤,說:“你應(yīng)該不會不放我走吧?”
“我也不是什么蠢人,”西澤搖了搖頭,“賢者之石的力量這種吟游詩人編造來引人注意的傳說我是不會相信的。”
如果賢者之石真的能讓人成為賢者甚至賢者之上的存在,那瑞森家為什么還會被滅?光是一名賢者的戰(zhàn)力就足以在眨眼間毀滅一座城市,賢者之上則是甚至讓人不敢去想的名字——輪亥神明。
哪有人能成為神明的。
他不相信賢者之石的傳說。
他甚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相信這樣的傳說。
“那我可以走了嗎?”莎爾歪頭說。
“你想去哪?”西澤認真地問。
莎爾想了想,回答說:“可能回白石,可能在王都,也可以去其他地方?!?p> 她說:“總之全是當女仆而已,又不是沒飯吃?!?p> 西澤聽到這里,伸出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說:“還是先別想著跑了?!?p> 莎爾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嗯?”
“你是我的伙伴吧,是我把你從納拓家?guī)С鰜淼?,哪里還有眼睜睜看著你去給別人當女仆的道理,”西澤拉著她轉(zhuǎn)過身,開始把盤子一個個整齊地裝到櫥柜里,“這種事你總該明白的吧?是我救了你,噩運什么的暫且先別在意,因為從我這里開始你不是已經(jīng)時來運轉(zhuǎn)了嗎?我已經(jīng)被救了,所以沒關(guān)系?!?p> 他扭過頭,認真地說:“留下來。”
莎爾眨眨眼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復。
“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就別輕易放棄自己的目標,”西澤合上櫥柜的門,說,“我對你所謂的賢者之石沒有興趣,但我害怕你離開。”
莎爾的臉微微一紅,低聲地說:“我的身份如果暴露給其他人的話,我們可能會有麻煩哦?!?p> “那不是秘密嗎?”西澤說,“現(xiàn)在只是從一個人的秘密變成了兩個人的秘密而已?!?p> 莎爾呆呆地站在他的面前,腦海里的思緒忽然被清至一空。
壓在心底十年的秘密就這樣和盤托出換來的居然不是訝異和欲望,而是如此平淡的回應(yīng)和一句“現(xiàn)在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了”。
她站在原地,看著西澤清理水池。
愣了一會兒之后,她緩步走上前,拿起水里的海綿和抹布,挨個擰干。
“莎爾·瑞森?”西澤低聲地問。
“嗯?!?p> “我叫西澤·瑞森,是你的同級生,以后不要在洗碗刷盤的時候說這種讓人在意的話了,”他嘆氣道,“我感覺剛剛的盤子根本沒刷干凈?!?p> 莎爾終于噗嗤地笑了一聲。
原來他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靜。
最起碼他沒刷好盤子不是嗎?
廚房之外,灰葉打了個哈欠,心想這碗洗得是不是太久了。
想到自己準備好的驚喜,灰葉不禁再度滿足地笑了起來。
希歐牧德還沒有回來。
言家九
這兩天狀態(tài)很差,自己寫出來的東西自己都感覺難看,全是流水賬一樣的敗筆,以后盡量恢復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