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玥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了幾層的紙交給季松巖:“病急亂投醫(yī),他也是沒人可托付了。你看這個名單是不是有些奇怪?”她抄錄了幾份,原本那張藏到了別處,也免得到時從自己手上被人搶了去,只得原地哭死。
季松巖一看字體,抬頭看了她一眼,復(fù)又低頭細看。
名單上的人湊齊了一頁,但怪就怪在名單上有名字的很多都應(yīng)該死了,其中包括干山的四位道友。季松巖眼尖地挑出了幾個名字:“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就連嚴家主……當年在黃山下死于心悸,但他從來沒有病痛?!?p> 懷玥奇怪道:“你還查過了?可嚴家主為何會在黃山下呀?”嚴家不是在蘇州嗎?那可是嚴煙的父親,當年還與柴華有點關(guān)系。
季松巖點頭,此事關(guān)系到嚴煙和懷玥的矛盾,他當時還故意找?guī)熜謴堬L友問過?!奥犅勈谴掖页鲂小F鋵嵥募掳l(fā)作的地方,你也去過,便是你當初落崖點附近?!饼R云之巔山下,落山崖?懷玥只感到背脊發(fā)涼,覺得全身血液瞬間便冷了下來,驀地打了個冷顫。山下那間小屋也是當年嚴煙躲了一段時日的地方,若沒記錯,這原是柴華的地盤。
季松巖從紙上的名單掃過一眼,從腰間錦囊里拿出了一張老舊的黃紙,開始一一對照名字,最終確定下來,青龍君手上的名單便是當年白鹿莊的赴宴名單?!澳憧纯催@個,這是白鹿莊的武林聚義名單?!碑斈臧茁骨f前后兩撥人聚義,前者是江湖中人,后者是農(nóng)民義軍。季松巖手上這張自然是江湖義士的聚首名單,可好好的一張名單,怎么就跟韓悅有關(guān)了?韓悅只管賣消息引袁軍進城,這些人對付袁府又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懷玥沉浸在詫異的情緒里,總覺得少了什么,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季道長,你怎么會有這個?你比我知道的還多?!?p> 季松巖目光清澈,一如他的人一樣坦坦蕩蕩:“虛懷子師叔托人交于我,說是與我的身世有關(guān)?!?p> 懷玥愣了一下,想起季松巖的話來,福至心靈:“你先前說有事拿那片金葉香囊去青靈道院。那枚香囊是你母親的,所以虛懷子道長知道你母親是誰?難不成是解家……”
季松巖道:“不是解家。我的出現(xiàn)與解家棄嬰相隔五日,但虛懷子前輩應(yīng)該是知道的,我曾問過,他只說我與道法有緣?!?p> 那個時候浪漫成毒嗎?怎么都不要孩子了?這事說來也奇怪,不管是棄嬰還是韓悅當年聚首商議騙取生死經(jīng),都是在青靈道院發(fā)生?她兀自想著,季松巖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懷姑娘如今到底想做什么?”
懷玥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還黑翎堂一個清白,就想著從韓悅這里下手。韓悅把柴華綁在身邊這么多年,柴華也成了圣女……我也是女的,我要是柴華,如果還愛著自己的夫君,我一定會報復(fù)他。我會把每一個逼死我夫君的人都……”
季松巖抬眼看她,奇怪道:“怎么了?”
懷玥將那份名單又搶過來看了一眼,搖頭道:“可能我的方向錯了。我不該從青龍君下手,我應(yīng)該從寧初下手?!?p> 季松巖頓了頓:“柴華的夫君?”
懷玥點頭,可想了想,還是搖頭:“還是不對,定遠山莊跟白鹿莊不是一處?!?p> 季松巖對寧初的事知道得不多,但對白鹿莊的事卻比較清楚。他認真說道:“白鹿莊以前就叫定遠山莊,與定遠門不是一處?!?p> ————————————————
當日夜里,懷玥正準備動身去望峰樓,剛出房門卻見解家小輩聚在樓梯口沒下去。解令竹一只手搭在解令辰肩上說個沒完,見懷玥過來,朝她招手說了情況。
按解令竹的口述,快入夜時,來了一個美人,后面又來了一個漢子,緊接著又跟來一個漂亮的大娘。這三個人坐在店里的不同角落,可是客人覺得不對勁,都跑了。他們下來看了情況,沒跑成,只好站在這里看戲。
懷玥無奈地拍著解令竹的肩膀:“嘴是欠了點,但你眼光還是不錯的?!?p> 解令竹相當自豪地抖了抖肩:“那是,我眼光錯不了?!被仡^見懷玥目光幽幽,自己竟生出幾分心虛來?!罢O,叫你妖女也是別人叫的,我順著叫罷了,我瞧你也不像?!眲傉f完又給解令辰攔住了。
懷玥輕笑兩聲,本就嬌俏的小臉更是好看?!澳悴耪J識我?guī)滋煅?,說不定我有幾張面孔呢?!闭f罷,便準備下樓,卻見白影略過,是季松巖趕在了她前面,將她護在身后下樓。
解令竹卻沒回過神來,只想著懷玥方才的模樣,怎么就是妖女了?妖女不是該打扮妖艷,沒有羞恥之心的嗎?再說,懷玥才長他兩歲,被叫妖女時才十四歲。這又想,會不會跟他們?nèi)敿业膶氊惻畠阂粯影讶思业纳咄嫠懒?,所以被記恨上了?他不禁喃喃道:“還是那位大小姐可怕些?!?p> 解令辰看他一眼:“令竹,你少說兩句。”真怕他不是死在外人手里,便是死在自家人手里。
此時樓下就三桌客人,剛踏進客棧的還有一撥紅領(lǐng)巾的漢子,模樣看起來不像中原人士。懷玥掃了一眼,心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是知道她要出門,故意給她添堵來了?
角落坐著一個俠士打扮的男子,桌上一壺茶,一碟瓜子,旁邊擱著一把短刀,正是司空正和。別的兩桌各是春雪樓的名人,一個是夢安,一個是鶯鶯。這時候看他們,卻也不像一道來的。
為首的漢子看夢安穿的一身繁花白裙緊貼著身子,抹胸緊緊裹著胸前渾圓,頓時色字膽邊生。那漢子盯著夢安胸脯看,走過去一腳踩在了板凳上,“夫人可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黑衣少年和一個年輕道長?”
夢安早見慣了猥瑣的客人,不甚在意,只笑著給自己倒?jié)M了茶:“我是沒見過,懷姑娘見過嗎?”她姿色明艷,音色也亮,說句話便帶著十足底氣,不怒自威,一聽便知不是好惹的角色。
懷玥忽然被點名,心里驀地一跳,轉(zhuǎn)而一笑:“姐姐都沒見過,我怎么見過?你看客棧里不就我們幾個?”
那漢子轉(zhuǎn)頭便認出了季松巖,畢竟這般長相形態(tài)的道長可沒幾個。他給后面的人使了手勢,讓他們都亮了家伙。
夢安卻似沒瞧見,拉長尾音嘲諷道:“豬狗一樣的別算在內(nèi),不配做人?!?p> 懷玥抱胸笑著,眼里帶著幾分狡黠,故意指著進來的那些人:“這些算不算?”
夢安冷哼一聲:“這些?別侮辱了畜生!”
那漢子怒氣上來,抬手去扇夢安耳光,可不知怎地雙腿一軟就跪下了,忽然啪啪兩聲,自己反被夢安扇了兩個大耳光。解令竹還激動地在后頭喊了一聲好,緊接著就被解令辰和其他解家小輩捂住了嘴巴。
那行系著紅領(lǐng)巾的面面相覷,都沒看清自己的老大怎么就跪下了,趕緊上前將人扶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老大根本站不起來。
司空正和起身怕了拍褲腳,將短刀抱在胸前緩緩地走到夢安身側(cè),一邊問那些人:“幾位還系紅領(lǐng)巾,可是要進城殺哪個朝廷命官?我跟你們說,這地方我熟,知道什么地方能藏什么人?!彼裆襁哆兜卣f著,搬了張板凳過來:“要不我給大家提幾個地方,要是說得對,各位給我留點東西,怎么樣?”
夢安饒有興趣地問他:“喲,還談買賣仁義?那你倒是說說啊,我得當個見證,免得你坑了他們一伙人。”
司空正和點著桌面笑道:“這幾個地方本來是沒人沒煙火的,不久前卻活人多了,剛剛又都成了死人。舊廟里一十九人,城東胡同二十三人,燕子觀一十八人,全加起來……”掐指算了算,點頭道:“嗯,一共六十人,加上這里的十一個,剛好是臘月初八入關(guān)的七十一個紅蓮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