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水手罵道:“啊呸,你還不是要我們的命?”
燕關(guān)笙給自己斟滿茶,吹了吹水面豎立的茶葉?!斑@你就冤枉燕某了。燕某一介生意人,萬事和氣生貴,怎么會想與各位結(jié)仇?”
“啊呸!有本事你先把身邊的魔君殺了,以證清白!”
白袍男子卻是一笑,笑得極其輕蔑:“誰說我就是魔君了?”他嗓音沙啞低沉,顯然不是柴君嵐的聲音,脫下面具后,只??啻蟪鹕畹囊桓泵婵住蔷昂堑墓苁?,屈農(nóng)。
“欸?不是,魔君?”
“不是魔君也不能隨意打死個人?。 ?p> “話說回來,這是誰???”
“不知道,沒見過。”
這些人大多是江湖名門和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是照過面的,便是叫不出名字,也認得出樣子。偏是這個被屈農(nóng)打得腦骨碎裂的倒霉蛋,竟沒人認得出是何門何派。
屈農(nóng)嘖一聲,不耐煩道:“口口聲聲說要鏟奸除惡,連魔教嘍啰來到跟前都不認得。一群瞀視匹夫,活該受騙!”
“啊,想起來了,他真不是魔君……好像是屈農(nóng)!”
“難怪覺得眼熟,前幾日還見過?!?p> 想必是屈農(nóng)常年在燕家產(chǎn)業(yè)出入的關(guān)系,大多江湖人士都見過他,反倒沒見過相等于閉關(guān)了幾年的燕家主。燕關(guān)笙聽著,心里覺得好笑,拍了拍屈農(nóng)的肩膀道:“你可以呀,跟個名角兒一樣響當當?shù)摹!鞭D(zhuǎn)頭再看看雅間里的不速之客,起身作揖:“勞煩各位告知,今日之事是受誰指使?別說自個兒想來啊,燕某昨夜才臨時起意游湖,你們總不會與燕某心有靈犀,又碰巧上了燕某的船吧????哈哈哈哈——”
“這……明兄,你的消息是誰給的?”
“跟你一樣,那橋邊婆子嘛,這一帶的百事通?!?p> “我是收到婁君子的信才曉得嘞?!?p> “誒?我從墨攤買的消息。你呢?”
那些個廝兒水手相互詢問,才發(fā)現(xiàn)各個消息都出自不同渠道。柴君嵐在屏風后面聽著,心中了然。不管是橋邊婆子,還是墨攤主人,都與平叔接觸過。至于婁君子婁駱斌是聽誰的話辦事就很難說了。
燕關(guān)笙只覺得十分無趣,擺了擺手道:“要不聊點別的吧?你們今日來是想取魔君的命,還是燕某的命???”
眾人面面相覷,只一人道:“燕家主這話什么意思?看屈管事這打扮,怕是也沒想放我們走的意思?!逼溆嗳烁胶唾澩?,可畢竟沒見到柴君嵐本人,氣勢便減了七八分。
“哦?這么說還是燕某的不是了?!毖嚓P(guān)笙負手走前幾步,掃過眾人,正要回頭,眼角余光掃過門外不遠,還站在捲樓上的琵琶女。他只當沒瞧見,又接著說道:“燕某當年出游便是過于松懈才著了道,至今還有后怕。昨日想起多年未來蠡湖,故而有此一游,讓屈農(nóng)扮得兇神惡煞些,全當辟邪了。唉,世事難料啊。”
其中一個廝兒打扮的昆侖派弟子抱拳道:“不瞞燕家主,我們也是沖著當年的事來的。昨夜收到的信里說,只要上船見到魔君,便能確定你就是殺害嚴四爺?shù)恼鎯?,這才斗膽前來。適才多有冒犯,還請燕家主海涵?!?p> 燕關(guān)笙一臉疑惑:“嚴四爺?燕某出事當日,他也來游湖,燕某都不曾懷疑過他,你們怎么懷疑起燕某了?”
那昆侖弟子頓了頓,又道:“原是燕家主的恩怨,我們外人不便插手,只是前段時日收到一封匿名書信,其中陳述嚴四爺被殺的前因后果。嚴四爺對我派有恩,家?guī)煴悴钗襾黹}浙查探?!?p> 屈農(nóng)挑眉道:“你師父派你來當細作呢?來這么多年,江山都能打下來?!?p> 那昆侖弟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支支吾吾道:“不是,這……我……家?guī)熑齻€月前收到,我只來了兩天?!?p> 另一人說道:“誒?我是半個月前收到的,趕來用了好幾天,到常州便有人指引我去找那橋邊婆子。”
“奇了怪了,我們是五天前收到。當日到時,便有人打了飛石進我房中,要我找墨攤先生。”
說白了,便是遠的收的早,近的收的晚。所有人日夜趕來,都是同一時間趕到閩浙。難道這人還能猜出他們今日要游蠡湖?
扮作玄水的霍驚衣從屏風后面走到燕關(guān)笙身側(cè)附耳說了幾句。燕關(guān)笙點了點頭,問他們道:“你們幾天前就知道我要游湖了?”
那昆侖弟子道:“那倒不是。橋邊婆子昨夜忽然來找我,塞了張字條在白菜里?!?p> “那墨攤先生住同一家客店,當夜就來送一幅字畫,里面放了字條。”
“我就不一樣。我是半夜聽見鴿子籠有聲響,出來才發(fā)現(xiàn)是婁君子的信鴿到了。”
燕關(guān)笙了然,知道是自己的景海樓出奸細了,但也沒再問下去的必要。元昭會意,下去吩咐把船靠岸,又著幾人去拿了壇烈酒灑在梯口,將銀蛇都趕去一邊。燕關(guān)笙則以他慣用的伎倆胡扯瞎掰地拖了一會兒,直到畫舫靠岸,那些名門正派的弟子才一個個聊表歉意,自行離開。
待人都走了,歌伎也散了,燕關(guān)笙如釋重負般輕嘆一聲:“我這是欠了你的,累死個人了?!痹倏赐忸^捲樓上,早沒了那歌伎的身影。“方才我見到陳經(jīng)歷的閨女了,我不趟這趟渾水。我要回家?!?p> 畫舫不回碼頭,只靠在樹林岸邊,船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掌舵人和三個水手。懷玥趁亂也下了畫舫,進到林中無人處,才掃了掃身上沾的胭脂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剛想找路返回無錫,卻有人挽上她胳膊往前走?!拔?,你誰?”
懷玥掙脫不開,抬頭見半拉著她走的是個長著精短山羊胡的男子,穿著打扮像哪家掌柜,眉宇卻眉清目秀。那人不答話,就只是帶著她走。懷玥又掙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這人身上的姜黃錦衣有些眼熟,半晌想起他是誰了,忽然貼了半身過去:“哎喲,這不是九公子嗎?”
黃衣男子像燙手般退開,瞬間便從脖子紅到了耳根,可是懷玥死死挽住他的手臂,像猿猴抱樹賴著,根本掙脫不了。什么戲謔,什么架勢,彈指潰散,只剩一目了然的窘迫。他小聲道:“行了,別鬧!”
方才下船的昆侖弟子和其余別派小生還在附近,見他們光天化日下舉止親密,覺得十分可恥。嵩山派的李長坤在樹下呸了一聲:“狗男女,大白天的成何體統(tǒng)?”
昆侖派的小生一臉紅暈:“這是吳某第一次來中原,竟不知閩浙民風如此開放?”
“開放個屁!中原南北都不這樣,開放的是他倆!”
懷玥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都快倒在柴君嵐身上。她心道:“好呀,不是不想當君子嗎?那讓你好好當一回浪蕩子!”
柴君嵐畢竟只是易容,生怕別人把自己認出來,拽著懷玥往大道上走,看見備好的馬車,自己先往車里躲了。駕車的是多日未見的東門嵩,見柴君嵐被人整紅了臉倒沒什么,只是身邊長得比土豆還難看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懷玥對東門嵩的鄙夷看得開,也就不與他計較,怎知他一手把她攔下,駕車走了。她擼起袖子,從地上拿了塊石頭砸過去,可是馬車遠去了,就砸出了一個小土坑。
后邊傳來那幾個年輕弟子的笑聲,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道:“大妹子,咱的昆侖小哥你要不?他今晚空著!”
懷玥眼角一陣抽搐,回頭罵了句:“那你伺候??!關(guān)我屁事兒?”
只聽見昆侖吳姓小生弱弱地問了句:“李兄,中原女子可都如此兇悍?”
“屁!長她這樣還敢兇的,中原南北就她一個!”
梓桐堯
瞀視:讀mào shì,意思是色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