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大門忽然被一股陰風(fēng)從里面撞開,將關(guān)星石直接彈飛出去。不等關(guān)星石反應(yīng),鬼魅般的白影從書房里竄出來將其抓住,一把甩到了最近的梅花樹上。
咔嚓。
梅花樹枝斷了一截,關(guān)星石重重地摔在地面,樹枝斷截沒入他后背。他摔的地方偏是鵝卵石地,血都從石縫流進(jìn)地里,任他的血怎么流,也形不成血泊。
庭院中央是一襲簡白深衣的柴君嵐。他任由長發(fā)披散在后,頎長的身影在梅花樹下更顯單薄。他此時背對正廳,只有關(guān)星石才看得見他的模樣?!瓣P(guān)堂主,別來無恙?!甭曇粲行┌l(fā)啞。
懷玥不敢靠得太近,拿鐵扇擋在額頭上,只覺得那副單薄的骨架子十分刺眼。她也見過柴君嵐穿著常服走動,卻不曾意識到他的肩膀這么纖瘦,瘦得快要變成干尸的樣子。
只見關(guān)星石哇的吐了一口血來,忍痛抬起了頭:“你……真的是你……”不知為何,他神色緊張,十分訝異。
“怎么,半年不見,關(guān)堂主連柴某都不記得了?”柴君嵐緩緩蹲下低語了幾句。
懷玥聽不清楚,剛走近幾步,卻見關(guān)星石面露驚恐之色,伸出手往柴君嵐衣袂上抓去。白袖一翻,關(guān)星石被掀起,撞到不遠(yuǎn)的樹桿上。這一次,卻是沒了動靜。
平叔急急忙忙從另一頭跑出來,像早就安排好的,把關(guān)星石拖到后面去了。地上被拖出極長的血跡,本是幽靜白潔的庭院頓時充斥著血腥和肅殺的氣息。那棵被關(guān)星石撞斷半截樹枝的梅花樹更是血跡斑斑,像是被玷污得洗不干凈了一樣。
許是柴君嵐也瞧著心煩,過去便將染血的那截梅花給折了。
話音剛落,黃孫忽然吆喝一聲,擺脫了玄火直奔庭院來了,持著大刀看了懷玥一眼,目光卻移到柴君嵐的背影上。黃孫微瞇著眼,腿腳靈活地繞到柴君嵐身前去了,可一照面,他也和關(guān)星石一樣一臉驚恐。黃孫退了幾步,大刀刀尖砸在地上,他半只手拖著大刀的姿勢像是舉不起來了。
柴君嵐道:“怎么,黃莊主不想見我?還是不該見到我。”
黃孫整個人不在狀態(tài),兩只手都在發(fā)抖:“怎么可能,他說……不,不可能,你已經(jīng)死了!”
“我若死了,你來梅園干什么?”柴君嵐從玄火手里接過面具戴上,“不如黃莊主親自告訴柴某,是誰指引了前輩來梅園挑釁?”
“我……”黃孫咽了口口水,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地上有個拖曳而去的血漬。他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兩步,抱拳道:“我黃孫發(fā)誓,今生再不踏入梅園半步?!?p> 柴君嵐冷笑一聲:“梅園算什么?現(xiàn)在連賞罰令都管不住你了。”
黃孫瞥了一眼懷玥腰間掛著的令牌,只覺得背脊寒涼:“不,是黃某沒瞧見,黃某這就離開。”他像是沒捋清自己該說什么,一心想著趕緊離開梅園,可他剛踏上石階,背后卻被柴君嵐發(fā)的一記暗器打中。
懷玥嚇得退了兩步,見黃孫忽然跪在地上,背后中鏢兩處正是志室、命門兩穴。好在柴君嵐無意傷他性命,這兩鏢打得不重,讓人麻木劇痛罷了。果然,黃孫一咬牙,還是挺著站了起來。
只聽見柴君嵐幽幽說道:“當(dāng)初給我的,還給你了?!?p> 京洛山莊的門徒紛紛上前來攙扶,為首的弟子替他拔出鐵鏢,提了刀來,不過兩步,就被玄火一腳踢回去,整個身體幾乎折成了兩半。黃孫抓著一旁徒兒的手道:“你們都別去,是老夫咎由自??!扶我出去,全部都一起出去!”他喘著氣,可見腰椎處的疼痛已開始散開。
京洛山莊的人帶著黃孫離開,將平遠(yuǎn)門的人也一并帶走。這些人來去耽擱了半個早上,像是上演了一場鬧劇。在懷玥心里,卻像過了一個鬼門關(guān)。
玄火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都保持沉默,看著他們像溝鼠一樣逃竄出府,沉聲罵了一句:“一丘之貉!”
懷玥深呼了口氣平復(fù)心情,問玄火道:“你們知道他們會來?我怎么沒收到消息?”她不是沒去黑翎堂分舵問過,報上來的只有解家和四君子的下落,卻沒提過京洛山莊和平遠(yuǎn)門。
玄火卻反問道:“懷姑娘確定分舵可信?”
懷玥聽言,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黑翎堂畢竟是情報所,分舵?zhèn)鬟f,總舵綜合,這才能做好情報買賣生意。難道分舵真的不可信?她忽然想起孫啟靈的話來,本以為是分舵在揚(yáng)州容易暴露,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嗎?
她兀自沉思間,玄水從外頭趕來道:“少主!解興懷和四君子已經(jīng)在過來的路上,司空正和也剛過城門。”
解興懷是解姓世家的四當(dāng)家,在整個家族中輩分較小,熱血沖動,缺乏江湖經(jīng)驗。解家三位當(dāng)家跟著沈壁去了銅川,也就將看家的責(zé)任交到了解興懷的手里。至于司空正和,本就是北方三原阜的一個俠士,長年住在關(guān)外,不與正派為伍。
柴君嵐似乎早就猜出這些人會來,以致聽到他們的名字時,也不驚訝,只是吩咐玄水回去讓東門嵩領(lǐng)著玄金和他們的部下一同去引開司空正和,讓玄雷按原計劃行事。
玄水問道:“需要多久?”
柴君嵐想了想:“過了今晚就行。”
“得令!”玄水應(yīng)了一聲,又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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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yáng)州。悅來客店。
季松巖身后背著包袱和長劍進(jìn)店,只叫了一碗素面下口。抵應(yīng)見他雖是道袍著身,但白衣錦紋與常見的道長不同,生得又器宇不凡,不敢趕人,客客氣氣地端了碗清湯寡水的面湯上來。
殊不知懷奇英夫婦就住在店中,許是剛與夫君吵了架,氣哄哄地下了樓來,正要找個角落喝點清茶解氣,卻看見季松巖正好在置放干凈茶具的柜子后方吃面。
季松巖察覺有人過來,便瞧了一眼,當(dāng)即放下竹筷,起身拱手作揖。
柳絮兒忙攔住他道:“誒,道長不必多禮。梅園的事,英武堂欠你一聲謝?!?p> 季松巖淡然道:“懷夫人客氣。松巖不過陳述實情,但解家和四君子還未登門,想必在這兩日之內(nèi)必會前往梅園?!?p> 柳絮兒點頭:“是啊,我們只當(dāng)今日不會遇上旁人,把人接走就好,不想京洛山莊和平遠(yuǎn)門的人會突然出現(xiàn)。我們從聊城下來,并沒收到消息啊?!?p> 季松巖擺了個手勢,示意讓柳絮兒坐下再敘?!八麄冃雄欕[秘,我在瓊?cè)A觀落腳時,聽聞他們在西郊聚首,并未想過他們的目的也是梅園?!?p> 京洛山莊與平遠(yuǎn)門素?zé)o往來,這時候聚首多半是為了去梅園討債。柳絮兒覺得奇怪,卻也覺得情有可原,“這兩方人忽然聚首,多半也是為了恩怨二字吧。他們不歸英武盟約束的。”
季松巖嗯了一聲,保持了沉默。
柳絮兒又問:“對了,有些事……還勞煩道長告知。一是小女醫(yī)治青玄子道長的事,二為海棠苑定遠(yuǎn)堂衛(wèi)之死。我是她娘,卻也是我徒兒的師娘,一面之詞不可信足,當(dāng)取多方口證為佳。季道長是武當(dāng)?shù)茏?,為人自?dāng)端正守信,我還是信得過的。”
季松巖抬眼看了柳絮兒一會兒,后又垂眼道:“師叔確實為懷姑娘所治。至于海棠苑……定遠(yuǎn)門堂衛(wèi)的尸首出現(xiàn)在院中,都被震碎心臟,尸體泡發(fā)多日。武當(dāng)只能陳述,不能有立場,還請懷夫人見諒。”微一俯身,算是聊表歉意。
泡發(fā)多日,自然就意味著懷玥是冤枉的,卻不能洗清幫兇的嫌疑。對方說得委婉,但也已經(jīng)足夠。柳絮兒深覺寬慰,當(dāng)即謝過,到掌柜處替季松巖付了賬,自行離去。
季松巖吃罷,徑直去了街上,要徒步去城邊馬廄取馬。路上正好看見一個披著皮衣的紅衣少年從成衣鋪里出來,手里拿著個大包袱,多半是采辦用的。只是這少年看著似曾相識。
他跟上了半條街,見少年忽然拐進(jìn)胡同里了,便也光明正大,毫不掩飾地跟了進(jìn)去。胡同直通,來往的人不多,卻不見那少年的影子。他找不著人,心中難得煩悶,剛過老槐樹時,忽見寒光閃來。兩指一夾,左掌即發(fā),迎面一看是個認(rèn)識的,趕緊便收手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