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多想,我的確是自愿回來的?!彼值?,“當初待在這樓中,一心想著若是有人能夠替我贖身,帶我脫離此處就好了??傻饶翘煺娴牡絹?,我短暫欣喜之后只剩下巨大的恐慌?!?p> 這是蔓蔓回來之后第一次主動提起她為什么會回來的事,環(huán)翠聽得很認真。
她抿唇想了想,問道:“姑娘是害怕跟著他們?nèi)チ艘嬷?,會受欺負嗎??p> “是啊。不只是怕受欺負,還怕受了欺負后人生地不熟,想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所以呀,我就回來了?!闭f到這里,她嘻嘻一笑,帶著擔憂落地后的慶幸,“還好徐娘子還肯要我?!?p> “姑娘生得這般好,徐娘子又怎會不要?”環(huán)翠笑著說道,折身去給蔓蔓倒茶。
蔓蔓垂下眼眸,掩蓋住其中的酸澀,恰有叩門聲響起。
環(huán)翠幾步走到蔓蔓身邊,將茶碗放入她的掌中,道:“定是雋娘過來找姑娘了。婢子這就去開門?!?p> 環(huán)翠打開門就要行禮喊雋娘,卻發(fā)現(xiàn)入目的是一截男子的青衫,頓時愣了愣。
頭頂已有聲音飄落:“蔓蔓在嗎?”
是十六大人!
環(huán)翠壓下驚呼,忙道:“在的在的。不知十六大人過來找姑娘是...”她一面問著一面在前引路,而后又朝里揚聲,“姑娘,是十六大人!”
室內(nèi)響起走動的聲音。
“十六大人?!甭┒Y。
池魚忙抬手回禮。
如此這般之后蔓蔓才招呼十六坐,而環(huán)翠已經(jīng)送來新泡的茶。
茶香氣在室內(nèi)流轉(zhuǎn),池魚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這才道:“蔓蔓姑娘早前過來找我,可是有事?”
蔓蔓怔住,似是沒料到少年此時前來就是為了問這樣一樁小事。
“這可不是小事?!背佤~道,“不管蔓蔓姑娘有沒有把我當做哥哥,我都是蔓蔓姑娘的兄長。如今妹妹明顯有事相求,我這個做兄長的,總歸不能視而不見?!?p> 話雖這樣說,但蔓蔓心里清楚他們并不是兄妹。
和十六是兄妹的,是那個待過棲霞觀后又淪落到這里的名叫池魚的女孩子。
蔓蔓唇角微抿,看了一眼仍在屋中的環(huán)翠,環(huán)翠立時會意退下。
待到屋門重新合上,蔓蔓才忐忑不安的開口:“十六大人,我..我并不是您的妹妹?!痹S是擔心少年誤解她的意思,她又急急補充,“我的意思是,我不..我不是池魚!”
說完最重要的話后,心頭涌動的害怕似乎就不見了,蔓蔓加快語速。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家會認為我是池魚。我也想解釋,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咬著唇,面上滿是歉疚,“十六大人,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充您的妹妹的!”
池魚當然知道蔓蔓不是有意的,蔓蔓是池魚這件事,本就是他們幾個人故意而為所導致的,甚至于現(xiàn)在她落到這般境地,也是因為她是池魚這件事。
可這個傻姑娘卻還對她心存歉疚...
池魚覺著好笑,卻笑不出來。
“聽雋娘說,前些時候來樓中替你贖身的那個面紅壯胖的男人姓姜,是江州姜家的人。而姜家在當?shù)匾彩谴髴羧思?,他們此番前來青州,是為了找尋多年前因故丟失的姜家大小姐。而蔓蔓你,就是那個大小姐?!?p> 不明白少年好端端為何會說起這個的蔓蔓臉上浮現(xiàn)茫然。
少年沒有解釋,清了清嗓音繼續(xù)道:“我去暗中打探過了,他們?nèi)缃裆性诔柨h內(nèi),看樣子似乎是在等你?!?p> 所以呢?
明娘子有心要留她在這里,她根本就不可能離開春風樓。
如果要強行離開,只怕會惹怒明娘子,給姜管事他們帶來殺身之禍...
“過幾日樓中會發(fā)生混亂,你趁機離開這里,去原來的地方找他們,他們會帶著你離開朝陽的?!闭f罷,池魚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十六大人!”蔓蔓跟著站起來喊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我不是您的妹妹池魚,您根本犯不著這樣..”
“我知道你不是。至于我為什么要幫你,你就不用想了。當然,如果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就當做是補償?!?p> 蔓蔓蹙起眉頭琢磨池魚話里的意思,而池魚已經(jīng)拉開門走了出去。
……
天邊似有滾雷轟隆。
站在后宅院中聽得典使稟報說官道立馬就要疏通,而露出欣慰笑容的林思遠,在聽到這接連不斷的雷聲后,臉色立時變得如同頭頂不斷堆積聚攏的陰云。
黑沉一片。
典使面色也不大好看。
要知道這段時日,他一直不辭勞苦的在城門外和那些民眾差役一起抬石移土,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眼下好不容易能喘口氣了,再下一場雨,豈不是又要回到先前?
好在雷聲滾滾后只有帶著涼意的風吹來,并無雨落下,這讓典使長松了一口氣。
正要開口告訴林思遠不會下雨,典使就發(fā)現(xiàn)自家大人早就不在眼前。
奇怪,人去哪兒了?
難道是被風給刮跑了?
典使左看右看,終于在東院廊下看到了林思遠。
林思遠正和一個穿著青衫的年輕人說話。
因著距離遠,典使又不敢太過肆無忌憚的打量人,便看不大清年輕人的面容,只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大人的后宅里何時多了這樣一個人?
典使沒空去想這個讓自己覺得眼熟的年輕人是誰,而是皺眉思索著一個男人為何會住在自家大人的后宅里...
雖然他并沒有證據(jù)證明年輕人是住在這里的,但他就是無比篤定!
而站在廊下說話的林思遠并不知道典使心中的想法,他笑著告訴顧淵:“顧司隸,官道馬上就要疏通了,您再耐心等上兩日?!?p> “不必了,我馬上就要走,眼下是特來知會林縣令的?!?p> 林思遠愣住,“這么突然?可官道還沒..顧司隸這么多日都等過來了,不妨再多等兩日?到時候官道徹底暢通了,行路也方便..”
“些”字被顧淵寒涼的視線凍結(jié)在了舌尖。
林思遠噤了聲,雙手交握置于身前,脊背微彎,側(cè)讓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