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嵐看到事到如今還如此介懷的虞若,不免懷疑三十幾年前自己是真否真的做錯了。
四十幾年前。
文嵐還是21歲的青年,他常常跟在敬愛的王兄文維的身后,那時文維只是個王子。而尚且17歲的虞若也整日跟在身為王妃的表姐凌媛兒身后。
一來二去,文嵐對虞若產(chǎn)生了極其強烈的愛慕之情,他開始單獨約見虞若,虞若也漸漸對他芳心暗許,于是,彼此作為對方的初戀,攜手度過了形影不離的七年歲月。
在文嵐27歲那年,父王文邕把勢力極大的魏家勢力拉攏到文嵐處,把魏家女兒魏念苓許配給了文嵐。
文嵐一邊不敢反抗文邕,一邊也想借魏家勢力登上王位。
所以,文嵐接受了父王文邕的賜婚。
雖然,最后還是文維順利登基稱帝,但在此之前文嵐折騰了不少。
虞若得知文嵐被賜婚的消息,一心想詢問個清楚。
“文嵐?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要跟魏念苓結(jié)婚呢?”年輕的虞若問道。
“虞若,如今父王即將退位,在這非常時期,我必須要乖乖聽話?!蔽膷狗治龅猛笍?。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嗎?”虞若反問。
“不,你聽我說。等我拿到王位,我必定會娶你!”
“然后做你的妃子,是嗎?”
“是……”文嵐底氣不足。
“你若不想滿足僅做個妃子,屆時我廢了那魏氏即可。”文嵐接著補充道。
“你既然心里沒有她只有我,你只娶我一人便好。你何必去傷害她,又傷了我呢?”
“虞若,你還小,你不懂!”文嵐以為此時的自己是全天下最正確的一個人。
“那么,王位比我都來的重要嗎?”虞若還是步步追問,她開始懷疑二人這么多年積累的感情。
27歲的文嵐低頭不語,23歲的虞若只當(dāng)他默認(rèn)。
那時的文嵐只把虞若當(dāng)成一個不黯世事的女孩子,她不想同她講一些單純的她理解不了的事,他于是轉(zhuǎn)身離去,不再做糾纏。
轉(zhuǎn)眼便是文嵐與魏氏的婚宴。
高朋滿座,舉杯歡慶。只有角落里的虞若滿心委屈的等待文嵐出現(xiàn)。
虞若想最后再挽留文嵐一次,今夜他成婚前是最后的機會。
虞若終于看到了人群中的文嵐,她小上前把文嵐拉倒角落里。
25歲的魏氏看到文嵐被一個女孩拉走,本來正歡喜的臉突然也變得陰云密布。
在角落里,虞若滿臉淚痕讓文嵐不要跟別的女人成婚。
文嵐雖然心疼,但為了王位不得已又一次拒絕了虞若。
“文嵐,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因為我以為,就憑我就可以挽留你??墒侨缃裎冶仨氁嬖V你了,因為我在你的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虞若無奈的徐徐說出。
“虞若,別鬧了!”文嵐一臉嚴(yán)肅的勸止虞若,文嵐轉(zhuǎn)身欲走。
“我懷孕了!”虞若向已經(jīng)轉(zhuǎn)過去背對自己的文嵐說道。
文嵐一愣,轉(zhuǎn)過身來。
“文嵐,我本以為我可以挽留住你,并沒有打算告訴你。如今看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位置。如今,你就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成這場婚好不好!”
文嵐緊緊的抱住了虞若,滿心歉意。
“虞若,對不起……”文嵐無法舍棄這一切。
魏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找到了這個角落。她在拐角的腳步聲被文嵐所聽見。
“王爺,父親還等著我們敬酒呢!”魏氏喊到。
文嵐雖然聽到了腳步聲,但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被魏氏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慌到。
他瞬間推開了虞若,虞若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痛難忍。虞若捂著小腹,懼怕腹中的胎兒會受到影響。
“這就去……”文嵐對魏氏應(yīng)答道。
魏氏看了看在地上疼得捂著小腹的虞若,瞬間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魏氏不愿失去文嵐,便對于這個異常的場面不聞不問。
魏氏向身后的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們便立即明白了魏氏的意思。
待文嵐和魏氏離開后,一群下人便把地上的虞若架起來,送出門去。
文嵐和魏念苓敬過婚酒。
文嵐心中還在擔(dān)心剛才自己把虞若推的可能有些重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及胎兒。
文嵐正想著,就看到大門口處的一群下人在把虞若往外處趕。
他們推搡著虞若,虞若硬要留下不走,因此吃了下人許多苦。
文嵐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虞若被推搡,有些心疼,面上卻還是無動于衷。
由于虞若太過固執(zhí),其中有一個大個子干脆扛起了她,把她扔在門外的地上,然后緊緊地關(guān)了門。
院門一關(guān),文嵐的視線也被擋住,看不到外邊的虞若的樣子。
虞若在門外敲擊著緊緊關(guān)閉的紅門,任憑她在門外怎樣大聲叫喊著文嵐的名字,院內(nèi)卻異常熱鬧嘈雜,無一人能聽的到。
當(dāng)夜,文嵐與魏氏洞房花燭,虞若疼暈在門外。
好在是凌媛兒四下找不到虞若,便猜測虞若肯定是來找文嵐。
凌媛兒看見虞若暈倒在文嵐門外。
當(dāng)夜,凌媛兒命令手下的下人小心把她抬到了醫(yī)館,虞若一連在醫(yī)館住了十幾天,胎兒總算是保住了。
自此之后,虞若再沒有出現(xiàn)在文嵐眼前。
直到幾年后文維病逝那天,虞若擔(dān)心表姐凌媛兒身體不支,才與文嵐有了間接的一次見面。
虞若的眼中只有凌媛兒,無論文嵐怎么叫虞若,虞若都對于同時在場的文嵐視若無睹。
那日文維去世,凌媛兒暈死過去。虞若急切扶姐姐回去,才對身后一路跟著的文嵐說了句:“王爺是有家室的人,請自重?!?p> 文嵐只問了句:“我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將帶姐姐去女眷休息之處,王爺莫要在跟,否則就別怪虞若告人非禮了。
虞若只是了冷冷的甩開文嵐。
文嵐念及文維身后事也十萬火急,便也沒有跟下去。
虞若把姐姐凌媛兒放到床上,便去膳房煎藥。
待虞若帶著煎好的湯藥回來,只看到姐姐房內(nèi)燃起熊熊烈火,房外有一群人在滅火,卻怎么也滅不下去。
虞若打開房門,試著往里面沖,一重一重的火讓虞若動彈不得。
火光之間,虞若看到墻上有一片石壁在移動,原來里面是一處暗閣。
文維的貼身侍衛(wèi)文典從暗閣里探出頭來,讓虞若看了看昏睡中的文軒,原來文軒并無大礙。
虞若又看了看地上的凌媛兒,奈何火光之中,自己如何也進(jìn)不去。
文典向虞若搖了搖頭,表示皇后已經(jīng)沒救。接著他把手指靠近嘴邊,向虞若比了個沉默的姿勢。
虞若留下了兩行清淚,點了點頭。
接著文典關(guān)上了石壁,帶著被火燒傷的文軒逃入密道里。
此時文嵐正與李括進(jìn)行這激烈的戰(zhàn)斗。
待文嵐平叛李括后,虞若再無留戀的出宮去。
虞若回到隱居的偏遠(yuǎn)山村里,看到兒子虞遠(yuǎn)文在房內(nèi)乖乖的看書,她無意識的苦笑了一下。
虞是自己的姓,遠(yuǎn)文則是這一輩子要遠(yuǎn)離文家的意思。
虞若未婚生子,生下文嵐的兒子,可謂受盡白眼。如今姐姐凌媛兒離開,這兒子卻成為她活下去的唯一依賴和信仰。
夜色里虞若看著兒子,笑出了淚光。
第二日。
虞若做飯時聽到了外邊“撲通”了一聲,便無精打采的放下菜刀,來到外面查看。
水邊有兒子虞遠(yuǎn)文的一雙小鞋,水中是兒子無意識的浮沉。
“遠(yuǎn)文!”
虞若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聲,跳進(jìn)了水中。
虞若把兒子救到岸上時,兒子已經(jīng)沒了氣息。
虞若怎么也沒想到,連自己的兒子也會在玩耍時意外落水。
虞若最后的一絲寄托也已沒有,她抱著兒子整整一夜,面如死灰。
虞若安排好虞遠(yuǎn)文后,便為自己做了一個打算,那就是懸梁自盡。
虞若吊在綢帶上的那瞬間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生命的終結(jié)。
“嗖”的一生,綢帶被一個窗戶外進(jìn)來的飛刀割斷,虞若從空中掉落,咳嗽了幾聲。
“誰?”虞若疑惑道。
門“吱呀”一聲,映入虞若眼簾的是文維貼身侍衛(wèi)文典。
“文典?”虞若驚奇道。
“虞姑娘,你為何要自絕?”
文典走進(jìn)來時,身后還跟了個臉上故意擦抹得黑乎乎的小孩。虞若越看越熟悉,她終于認(rèn)出那正是文軒。
只是文軒目光呆滯,顯然精神錯亂。
虞若撲上去緊緊抱住文軒,眼淚又溢出眶。
“文軒!我可憐的文軒!”
文典嘆了口氣說道:“王上給我留的遺言就是要保護(hù)好王后和太子。是我辦事不利,發(fā)現(xiàn)王后和太子遇害后,王后已經(jīng)沒救了,只救了太子出來。”
“究竟是何人所為?”虞若冷冷道。
“王后是被一枝金簪刺到要害,失血過多而死,我看那金簪應(yīng)該是楊妃楊香瑛所有,所以,應(yīng)是她所為。只是沒有確鑿證據(jù),不宜輕舉妄動?!?p> “虞姑娘,你究竟是為何要自覺于此?”
“我?孩子的父親拋棄我,世人看我未婚生子皆以白眼示我,如今姐姐遇刺,孩子又意外落水,我撐不下去了,真的撐不下去了……”
“原來如此。”
“你又是如何尋到這里?”虞若問道。
“我?guī)е能幪釉诿艿览锒阒?,待風(fēng)平浪靜時逃出了蘭圖宮城。王上曾跟我抱怨文嵐王爺對虞姑娘的負(fù)心,也就說出了虞姑娘住處,至于王上如何知道虞姑娘的住處,怕是王后告知?!蔽牡淙鐚嵎A告。
“那典大人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
“虞姑娘如今不能自尋短見了,典某只想把太子交由虞姑娘撫養(yǎng)長大。”
“我?”
“典某還有重任,沒能力好好撫養(yǎng)太子殿下。還望虞姑娘贖罪。”
“文軒,這是天意嗎,你來拯救姨母了。對不對?”虞若看著文軒。
文軒還是雙目無神,精神茫然。
“虞姑娘快換了住處吧,這里相比也不安全了?!?p> “為何?”
“虞姑娘素日未去宮中,這次出入宮中這一趟,我不敢保證沒人跟蹤過你。”
“好,我?guī)е能幇峒摇!?p> 文典點了點頭。
這一年,文軒七歲。
在虞若的照顧下,文軒除了在火中丟失了記憶,其他都慢慢恢復(fù)正常。
文軒十五歲那年,文嵐費盡千辛萬苦還是找到了虞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五十多歲的文嵐看到了小文軒,親切的問道。
“虞辰?!?p> 文軒被虞若改名為“虞辰”。
“你母親呢?”文嵐繼續(xù)問道。
虞辰警惕的看著文嵐,不發(fā)一語。
四十五歲的虞若從房內(nèi)探出頭來:“辰兒,吃飯啦?!?p> 虞若隨既看到文嵐就站在辰兒身邊,她急匆匆跑出來站到辰兒面前,把文嵐向后推了一步。
“你來做什么?”
“這些年,我找你找地好辛苦,虞若……”
“滾!”虞若只說了這一個字。
文嵐身邊站著的賈貴聽到虞若這樣罵文嵐,急忙站出來說了一句:“放肆,不得羞辱王上?!?p> 文嵐攔住賈貴,不讓賈貴勸阻。
賈貴也是個聰明人,這些年來王上對虞若姑娘的思念,賈貴也看在眼里。如今象征性的喊一聲也就夠了,賈貴知趣的退到文嵐身后。
“小女有眼不識泰山,如今文王爺已經(jīng)成了蘭圖王上!還請王上移駕回宮,我這小地方可容不下你這等貴人?!?p> 虞若帶著辰兒回房內(nèi)進(jìn)了房間,把文嵐一行人關(guān)在外邊。
虞辰看了看母親復(fù)雜的表情,輕輕地問了句:“母親?外邊的人可是壞人?”
“不是,不是壞人。”
“那那母親為何這般對他?”
“母親討厭他!”
文嵐一行人倒是在門外待了足足十天,每天只能趁虞若不得不出來拔菜或洗東西是時,文嵐像牛皮糖一樣粘上去討好并且解釋。
這十天內(nèi),蘭圖也不上朝,隨文嵐一同來的人也陪著文嵐在外邊風(fēng)餐露宿。
所以,虞若在文嵐心中的地位之高一下子轟動整個蘭圖,甚至唱戲說書的還把其美化編成了不同版本的浪漫愛情故事。
漸漸地,文嵐也能進(jìn)入虞若房內(nèi)說上話。
一日,文嵐照舊說道:“虞若,你跟我回去吧,我說過的話都算數(shù)?!?p> 辰兒看這個大叔在此委屈至此,忍不住幫他說了句:“母親,您不是常教辰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如今叔叔為求得母親原諒吃了很多苦了,他也不像壞人,母親就原諒他吧!”
虞若看小小年紀(jì)的辰兒這般乖巧,哄著他說:“好,辰兒乖,快去睡覺?!?p> “你肯原諒我了?”文嵐大喜過望。
虞若看著面前滄桑至此的文嵐,有些心疼,但一想到曾經(jīng)他的所作所為,還是無法這么快原諒他。
辰兒很快就睡著了,文嵐第一夜在屋里過夜,屋外隨文嵐同來的一行人卻凍得瑟瑟發(fā)抖。
賈貴說道:“王上今晚不出來,看來和解有戲。這一家人嘛,和和美美在一起就好了嘛!”
一行人瑟瑟發(fā)抖的附和著。
房內(nèi)。
“虞若,我為我的錯已經(jīng)付出了代價,你就原諒我吧!再說,兒子馬上就長大,你也不能讓他一直沒有父親吧!”
“你想怎樣?”虞若還是冷冷的語氣,但她嘴硬心軟,遞給文嵐一杯熱水,讓他暖和身子。
文嵐握住遞杯子的手,堅定的說:“我在你身上虧欠的,都賠償給我們的兒子。你們隨我回去,將來太子之位,蘭圖王上之位都是他的?!?p> 虞若動心了。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虞辰。
因為虞辰就是文軒,這蘭圖江上本就是他的。如果這樣正當(dāng)?shù)氖侄蔚玫奖粍e人拿走了的東西,豈不是少了許多風(fēng)險,還能名正言順。
“你當(dāng)真愿意補償他?”虞若問道。
文嵐見虞若終于松了口,連連點頭。
“那是當(dāng)然,君無戲言?!?p> “如果未來你能讓他繼承王位,我現(xiàn)在就跟回去。”
“虞若……”文嵐抱向虞若,這些年來,很久沒有體驗過虞若的溫度,現(xiàn)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虞若似乎比江上還重要。
“可他不是你兒子?”
“什么?”文嵐吃驚極了。
“我們的兒子死了?!?p> “怎么可能?”文嵐急忙搖頭。
“他是文軒,文家江山真正的繼承人。你們向來叔侄情深,如今竟沒認(rèn)出來?!?p> “他還活著?太好了,只是我們的兒子……”
“我后來給她改名為虞辰,避免別人知道他的身份。如今你想接我們娘倆回去,我必須實話告訴你,你若不想還出王位,你現(xiàn)在就走還來得及!”
“我不后悔,況且江山本身就是王兄傳給他的。等他長大后,我答應(yīng)你,立他為太子,讓他繼承帝業(yè)?!?p> “那好,我跟你走?!庇萑魯蒯斀罔F。
“他改姓文隨我姓,這一輩有帶“離”字,讓他改為文離辰如何?”
“好。我待他已經(jīng)如親生兒子,對他的感情并不比我們的虞遠(yuǎn)文少……”
文嵐聽到這個名字,明白曾經(jīng)虞若對自己的恨意原來么深。
“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寵妃,他就是我的親兒子。我后半生定會護(hù)你們周全?!?p> 這一夜,文嵐摟著虞若睡在一張床上。這種失而復(fù)得的感覺讓他覺得有種安全感。
盡管后來文嵐見過許多女人,但窮其一生,最愛的還是今夜懷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