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陽宮。
文嵐坐在寢殿里,神色疲憊。風(fēng)伊萱跪在他面前,卻十分嚴(yán)肅。
他慈祥地問道:“萱丫頭,朕已命人為你與文暉擇好了吉日,你可是來催婚的?”
她仍然不改嚴(yán)肅的神色,恭敬地回答道:“皇上,我今日前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p> 文嵐向身后的椅背靠去,疲憊舒緩了不少。
“萱丫頭起身說吧!自小我也哄過你,算得上你的叔輩,不必跟朕見外?!?p> “不,我不能起,此行我有負(fù)圣恩。我是想……想退了跟王爺?shù)幕榧s。”
“什么?”
文嵐瞬間彈離了椅背,正襟危坐起來。
風(fēng)伊萱繼續(xù)說道:“我深受王上厚愛,自是感激不盡。唯望退婚由我一人承擔(dān)后果,不要連累他人。我自知有罪,愿意關(guān)禁閉,愿意被貶為丫鬟伺候您,來報答王上的厚愛?!?p> 文嵐的手在奏章表面拂過,心如明鏡:“萱丫頭怕是知道羅勿無力與夙夕再戰(zhàn)的消息,這才敢顧及到心中委屈,同我商量起退婚吧?”
風(fēng)伊萱為表歉意,狠狠的叩了一次首,鄭重地說道:“不敢欺瞞皇上,確實(shí)有這一方面的原因。但風(fēng)伊萱絕不是忘恩負(fù)義之輩,明白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的道理。我承諾皇上雙倍償還:待蘭圖遇敵,我夙夕必出兵三次,助蘭圖退敵?!?p> 這個承諾聽起來相當(dāng)誘人,文嵐的眼里暗放著光。
未等文嵐回話,賈貴喊道:“皇上,大殿和王爺求見?!?p> 文嵐好像明白了什么,對賈貴做了個“進(jìn)來”的手勢。
那二人進(jìn)入內(nèi)殿后也是齊齊的跪下,臉色如風(fēng)伊萱一般嚴(yán)肅。
文嵐走下靠椅,在他二人面前來回踱步:“讓朕猜猜,你二人是否也是來求著退婚的?”
二人聽到這句話,都齊齊地看向風(fēng)伊萱。不曾想,這女子竟獨(dú)敢獨(dú)自一人先來稟報。
文離陌回道:“是,還望父皇不要怪罪他二人?!?p> 嵐的眼光在三人中間來回打量,若有所思地發(fā)出了一聲疑惑:“哦?”
“朕倒是想知道,萱公主為何要退婚?”
萱正要開口,暉卻怕她在皇上面前提起非禮一事,搶先回答道:“回皇上,臣心中早已有人。萱公主也早對這場聯(lián)姻感到極不情愿?!?p> 風(fēng)伊萱配合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文嵐又坐回靠椅,規(guī)勸道:“你心中所想可一并娶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再正常不過?”
文暉答道:“臣先娶了別人,怕心上人寒心??奢婀髑Ы鹬|更不能委屈。思及此,臣同意萱公主退婚。”
文嵐的目光里藏著三人都看不懂的情緒,他只說道:“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陌打斷道:“父皇!”
文嵐的注意力被大兒子轉(zhuǎn)移了去,不耐煩地問道:“今天這是怎么了?先是萱丫頭要解除婚約,接著文暉也要解除婚約??墒牵皟耗銇碜鍪裁??”
文離陌回道:“父皇,兒臣斗膽為他二人求情,希望父皇能寬恕他二人。公主赴我蘭圖是萬般無奈之舉,文暉又早早的心有所屬。一紙婚約,讓他們兩個不想湊在一起的人硬湊在一起,這是何必呢?”
文嵐揉了揉眉心,不做回復(fù)。
陌用力向他叩了首,又接著補(bǔ)充道:“父皇,其實(shí)昨日萱公主完全有機(jī)會逃走,但她念及夙夕與蘭圖素來交好,念及您與先王恩情,才寧愿面臨今天這逃不了的局面來親自向您說明原因。這樣一位善良勇敢的女子,父皇不感動嗎?”
文嵐又看了看風(fēng)伊萱的臉色,她仍舊嚴(yán)肅而莊重。
“萱丫頭正直聰慧,方才提出的條件也確實(shí)足夠誘人??桑奕羰沁€不愿答應(yīng)呢?”
文暉聽后竟暗自高興:若是皇上不同意退婚,那便怪不得我了。我便能既保全了形象,又贏的了萱公主背后的勢力。
風(fēng)伊萱卻回道:“這本就是我的錯,若皇上不能原諒我而有別的懲罰,我也愿意接受并且絕無怨言。只是,從頭到尾都只是我的錯,還請不要波及蘭圖與夙夕的交情,也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文嵐把桌面上的奏章?lián)艿揭贿?,問道:“受任何懲罰都無怨言?”
“是!”
“那死邢呢?”
聽到這么可怕的懲罰,文離陌“唰”地一聲從地面上站起來,神情緊張。
風(fēng)伊萱卻仍舊面不改色,道:“絕無怨言?!?p> “不行!絕對不行!”
文離陌向文嵐又走近了些,大聲嘶喊。
看到文離陌為萱公主求情和緊張的模樣,文嵐的眼光反復(fù)在其二人之間打量,終于注意到文離陌注視那丫頭時的目光溫柔而歡欣。
明白了兒子心思的文嵐,黑眼珠緩緩的轉(zhuǎn)了一圈,很快有了新的主意,但他仍舊對他失控的行為感到不滿,他呵斥道:“離陌!成何體統(tǒng)!”
陌怕他的父親當(dāng)真要處死風(fēng)伊萱,只頂風(fēng)求情道:“父王,愛一人不易,得一人更不易。像當(dāng)初您娶了母后,但對于虞妃娘娘仍然是念念不忘。您是知道那種痛楚的,如今不能讓文暉步您的后塵?。 ?p> 文嵐拍案而起,手臂奮力拂過桌面,桌面上的奏章便重重散落到地上:“混賬!你母后真是把你嬌慣壞了!”
陌又“撲通”一聲跪下,說道:“父皇。兒臣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望父皇恕罪。”
文嵐背過身,吼道:“滾!”
仁德宮。
皇后魏念苓坐在高堂之上,臉色發(fā)黑。她責(zé)備道:“陌兒,你太大膽了!竟參與到他二人的退婚的事中去!”
文離陌在魏氏面前安靜的站著,低眉略眼,提不起精神。
“立儲之事,盡在眼前。你身為的嫡子,若不出意外,太子很可能會是你。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犯得什么混去惹你父王生氣?”
他沒有抬頭,只輕聲回答道:“母后,兒臣是有些過激了,但沒有做錯?!?p> “你怎能如此不知輕重?”
他仍舊沒有抬頭,也沒有接話。
“文輝與那公主的婚約干你何事,你是大哥,應(yīng)該最為成熟。倒帶起頭來胡作非為了!”
魏氏“啪”一聲拍響了桌子,氣得“咳咳……”了幾聲,臉色嗆得發(fā)紅。
“母后,當(dāng)心身子?!?p> “你若不成器,我管這身子有何用?”
“母后!”
“這立儲的緊要關(guān)頭,我絕不允許你再做錯一件事?!?p> “母后不必?fù)?dān)心,二弟無意爭奪儲君之位,我又是嫡子,儲君之位當(dāng)無懸念?!?p> “他無意爭奪,虞妃可不會這樣!聽聞她最近與你父皇走得近乎,都談到了立儲的事上了!且你這孩子還不如你弟弟沉穩(wěn),他更討你父皇歡心也未可知。你若再犯了錯,虞妃吹吹耳邊風(fēng),保不齊儲君之位就落到了你二弟手里!”
“不會的,孩兒自認(rèn)不輸二弟。虞妃娘娘看起來也非惡類?!?p> “你糊涂啊!她絕非善類!曾在我為福晉時,你父王就被她勾了魂??赡愀竿醴Q帝后,她才回來跟了你父王!她圖的什么?還不是榮華富貴、權(quán)力地位!當(dāng)時若不是你父王稱帝,怕是還不知道他跟虞若的私生子都已經(jīng)十多歲同你一般大了!”
“母后,虞妃娘娘有錯,你也不該這樣說二弟!”
魏氏不理會他的辯駁,嚴(yán)肅地瞪著他道:“太子之位法歸嫡子,虞若卻妄想她的兒子做太子,我們不傷害別人,別人卻要傷害我們。陌兒,要記?。耗闳舨荒苷瓶貏e人的生死,就只能等著被別人掌控生死了!答應(yīng)母后,且莫再口無遮攔,肆意妄為了,好嗎?”
他只好安慰道:“好。孩兒謹(jǐn)遵教誨,母后也勿再動氣?!?p> 昌陽宮。
文嵐坐在奏折旁,不自覺沉穩(wěn)一笑。
賈貴正要獻(xiàn)茶,于是在奉茶之際問道:“這些天終于見道皇上的笑了,賈貴也甚是歡欣?!?p> 文嵐接過茶,沒有喝,而是直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文嵐嘴角的笑意還未完全退卻,他說道:“夙夕于危難之際送來了美妙動人的萱丫頭,礙于先王之約,我只好暫且同意她與文暉的婚事?,F(xiàn)如今我正想著法子來破壞這場婚姻,他二人竟主動先來跪求我來退婚了。一個是忠心癡情漢、一個不要命也要退婚的公主,朕如何能不允哪?哈哈哈……”
賈貴也喜笑顏開,附和道:“這說明王爺是個無意爭權(quán)的人,虧得皇上前段日子懷疑過他,如今皇上終于可以放下心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嗯,朕希望是這樣,但我還不能對他完全放松警惕?!?p> “那解除婚姻后,萱公主該怎么樣安排?”
“夙夕這股勢力,自然是要給朕的兒子!”
玉婧宮。
時值酷暑,虞妃在在樹蔭下專心致志繡花。文嵐卻在在她面前踱步,來回徘徊。
她漸漸被擾了心思,道:“別再晃了!”
他答道:“酷暑難耐。”
“可你晃的我都沒心思繡下去了?!?p> 他倒不像對旁人那般輕易動怒,而是乖乖坐到她旁邊,笑道:“這把年紀(jì)了,不想繡不繡了,同我聊聊也好?!?p> 看到文嵐心情不錯,虞若放下了手里的女紅,看向他問道:“近來皇上為何如此開心?”
文嵐回想昨日與賈貴的對話場景,但并不告訴她實(shí)情,只回答道:“愛妃陪著朕,朕自然開懷?!?p> 虞妃見他無意回答,又拿起了女紅。
剛拿起來,她便又放下了,只因想到了立儲之事。
“王上?”
“嗯?”
“經(jīng)你看,辰兒能否堪當(dāng)大任?!?p> “辰兒素日少言寡語,辦事卻沉穩(wěn)妥當(dāng),自然能堪當(dāng)大任!”
“那儲君之位,皇上可有意給他?”
“哎呦虞若!朕已經(jīng)被那群大臣逼瘋了,今日先不談立儲之事,讓朕腦袋歇歇……”
文嵐心生一計,“痛苦”地喊道:“哎呦,老了老了,這腦袋又疼了……”
虞若只好先放下立儲之事,為他的頭部做起了按摩。
文嵐一邊享受虞若的指法,一邊暗暗想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立儲之事,確實(shí)不能耽擱了。
深夜。
昌陽宮。
文嵐背對風(fēng)伊萱而站,風(fēng)伊萱跪在他身后。
“萱丫頭,為了退婚你都可以不要命了。朕于心不忍,同意你與文暉解除聯(lián)姻?!?p> “謝皇上。那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我?”
“你是夙夕國的公主,代表的可是整個夙夕。朕不愿也不能傷害你?!?p> “可我辜負(fù)了兩國的交情……”
“不錯,你辜負(fù)了使命,也給兩國交情造成了隔閡。但朕也相出了一個解決辦法,讓你與文暉解除婚約后仍能不負(fù)使命、不壞邦交!”
“皇上請說?!?p> “要知道,按先王之約,萱公主該嫁給的是文軒。文軒已死,文暉不過是你們夙夕為解羅勿之兵牽強(qiáng)附會出來的。如今文暉心中沒你,讓你受了委屈。你拒絕他也是情理之中不違先王之意的。可朕眾多兒子中倒有滿心只有你的,絕不讓你受委屈?!?p> “皇上的意思是……讓我嫁給您的皇子?”
“是。文軒死了,萱丫頭嫁給誰都是一樣,都順從了先王聯(lián)姻之意?!?p> 風(fēng)伊萱愣愣地看向文嵐,腦子亂成漿糊。
文嵐明白:萱丫頭的哥哥是個治國能手,只會青出于藍(lán)。假以時日,夙夕必定恢復(fù)且超出他父親在世時的模樣。這樣一頭猛虎帶領(lǐng)下的勢力只能與他文嵐的兒子靠近。
文嵐接著說道:“按這個辦法,一來你不受委屈,二來,夙夕與蘭圖的聯(lián)姻也可正常進(jìn)行?!?p> 風(fēng)伊萱的腦袋飛速運(yùn)轉(zhuǎn),竟還是沒跟上文嵐的思路。她只撿明顯的疑惑先問道:“皇上是想讓我聯(lián)姻于哪位皇子……?”
文嵐明知文離陌正深愛著風(fēng)伊萱,但礙于不愿讓人知道自己意圖的,他只從風(fēng)伊萱的角度暗示道:“自然是愛你的皇子!除兩國聯(lián)姻的原因外,朕也想讓你幸福?!?p> 風(fēng)伊萱并不像文嵐那般精明,她不知道文離陌的愛意,更不知文嵐的暗示。她只倒抽了一口冷氣,想道:在蘭圖時日不多,怎么可能會有人喜歡自己,這文嵐皇帝怕是想給自己加重罪責(zé)感好堅(jiān)定那三次兵力的信念……
文嵐接著說道:“當(dāng)然,萱丫頭若是不同意朕的解決辦法,也大可就此回夙夕去。只是不要忘了你對我的承諾,當(dāng)蘭圖兵臨城下時,夙夕要出兵三次相助?!?p> “皇上……”
“不用著急,萱丫頭回去好好想想,十日之后,我召你來回復(fù)我!”
雖說在這一瞬間獲得了自由,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風(fēng)伊萱感到六神無主。
早朝。
乾宇殿。
滿朝文武恭恭敬敬的在金梯之下站著,文嵐在金梯之上的龍椅上坐得端正,大有君臨天下之勢。
文嵐頒發(fā)圣旨:解除二人婚姻。二人抗旨,罪罰難逃。由于萱公主承諾補(bǔ)兵三次,將功補(bǔ)過,暫不做處罰。文暉則被罰下一個月不得上朝。
下個月正是文嵐打算立儲的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