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酒吧，夜越深，客人越多?；璋档臐獬頍艄饫?，人們散坐在高高低低的桌前，杯光籌措，輕言細語。
現(xiàn)在是酒吧的黃金時段，之前服務過譚琳她們的酒保在場內游走，忙碌不休。他剛為一桌客人送上酒水，就被另一位新客人點名到臺前進行一對一服務。他喜歡這樣的專屬工作，通常能收到更多小費。
但是也有風險。朦朧的燈光，輕柔的音樂，疊加酒精刺激，能讓人松懈心防，容易說出一些越界的話語。來這里消費的客人都有一定身份，他們在桌前談論的內容，即便被聽到了，也不喜歡散布開去。若是有服務員敢多舌，通常的結果都是走人。他在這里工作幾年，深知什么話能說，什么不能說。
那位新客人坐在最角落的高腳桌邊。他只穿條紋襯衣，領口松開袖子拉高，戴著小禮帽，帽沿能看到淡金色的頭發(fā)?？粗顾刮奈模钟行┮靶院筒涣b。
金發(fā)客人讓酒保隨意調一杯新花樣的酒給他。酒保調好酒，把酒杯推過去?？腿撕冗^，推了一張大額現(xiàn)鈔過來，說：“今天你給兩個女人調過酒？”
酒保就說客人太多，記不太清楚。
客人就支著下巴，直瞅著酒?？?。棕色的眼瞳平靜無波，看不出情緒。像是灌木叢里不知名的野獸的眼睛，正耐心地打量獵物，于安靜中傳遞出危險信息。
酒保心底涌起慌意，忙低頭擦拭桌上的水跡，整理調酒用的瓶瓶罐罐?？腿硕⒘怂靡粫?，又推過兩張大鈔，說：“我知道她們只是來喝酒，不過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你實話實說就行，這不是什么秘密。你不說，我叫領班來讓你說?！?p> 酒保就說是。那對女客人確實是來喝酒的。其中一個心情不好，多數(shù)時候都是她在抱怨跟家里人的矛盾。做他們這行的，為客人提供情緒價值也是服務內容之一，客人心情不佳，他們都是順著哄。但再多的服務就沒有了。酒保指指地板，說他的工作范圍只在這酒吧之內。
金發(fā)客人抓著酒杯，邊聽邊喝，聽完笑笑：“你很聰明。”他又推了兩張現(xiàn)鈔過來。“周懷民和周樹基的關系怎么樣？”
酒保頭皮發(fā)麻，暗道這小費真不好賺。他在猶豫，金發(fā)客人手指在空中畫了幾個圈，說：“不為難你，就說說在這里，大家都知道的事?！?p> 酒保松了口氣。說這里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對周氏堂兄弟有矛盾。商會籌備活動都要安排他們分開坐，就是怕他們起爭執(zhí)，破壞了會場。那個周樹基不止針對周懷民，也針對其他的周氏兄弟。周懷民要是遇到什么阻滯，比如丟了客戶，周樹基就要拉人過來大肆慶祝一番。去年周懷民離婚，他還在這酒吧包場請客，說要慶祝他堂弟恢復自由身。其實大家心里有數(shù)，他是在幸災樂禍呢。因為周樹基喝高了之后，還嚷嚷過周懷民不識好歹，那么大一座泰山都不要了，以后生意肯定要走下坡。
金發(fā)客人點點頭。問：“就這些？你們領班呢？”
酒保笑道：“我們領班可能知道的比我更多，但他絕對沒有我敢說。他每天對我們說的第一件事管住嘴。做不到這一條的都被他辭退了。我在這待的時間長，算是嘴巴最松的一個了?！?p> 客人見問不出更多，又賞了小費，說：“再給我來一杯?！?p> “好咧?！?p> *
楚冉失蹤的半個月里，譚琮快被那些證劵數(shù)據(jù)折磨瘋了。他把譚琳搬來當救兵，說她好歹也在華爾街混了幾年，應該能應付一下吧。
“我是做審計的，懂嗎？”譚琳說。
審計員雖然可以炒股，但是不提倡，怕影響其獨立性和客觀性。特別是不能持有與客戶相關的股票，這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譚琳一般是不碰的。
不過她對金融工具，交易機制和市場還是有所了解的，就幫譚琮看了一下。
那個軟件界面看著就是楚冉寫的“未來之書”，這她就搞不懂了。
譚琳問：“現(xiàn)在損失了多少？”
“大概，35%吧?！弊T琮苦著臉說。
譚琳又問：“你們去年業(yè)績是多少？”
“27%?！?p> 譚琳聽了暗自咂舌。這成績要是被華爾街知道，怕是有大把獵頭要找GRA挖人了。不過她轉念一想，GRA體量輕，出入市場容易，能夠快進快出。換成上億的資本就不能用這一套打法了。要是被對手提前看出意圖，很可能會在半路截殺，慘痛收場。
現(xiàn)在虧成這樣，她建議譚琮還是先退出止損，再停止交易，老老實實等楚冉回來吧。
其實楚冉把GRA交給譚琮時，是有指點過他哪幾個板塊能漲的。但譚琮不是分析師，也沒有楚冉那種投資直覺，光是一張圖表就看得他頭暈腦脹，何況還不止一張。他就隨便買了幾只股票，一買就跌，虧了之后再不敢輕易有動作。那個代表虧損的赤紅數(shù)字，像個魔咒一樣掛在他腦中，連覺都睡不好。
在這段煎熬的日子里，譚琮得知家里近期會有新生兒擺滿月酒，便親自跑去給楚家送請?zhí)?，點名要求楚冉出席。誰知宋管家卻說，他家少爺最近比較忙，恐怕無暇出息。
“不過少爺已經(jīng)準備好了禮物，到時會派人送到譚家的?！彼喂芗已a充道。
譚琮不用腦袋都知道這是托詞，說：“不稀罕他的禮物，人到就行。一定要來哦！”
宋管家沉默了下，說：“少爺現(xiàn)在確實分身乏術?！?p> 譚琮垮了臉，開始耍無賴?！鞍パ?，宋伯伯。我真的找他有急事，要不你幫我聯(lián)系他，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行?！?p> “很抱歉，三少爺。不過，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我們少爺?shù)摹彼喂芗覠o奈道。
譚琮只好垂頭喪腦地轉回去。
他手機響了，看到是方程來電，他像做賊一樣心虛地接聽。
“琮琮啊，怎么回來都不找我玩？”方程說。
“家里要安排我實習，忙著呢?！?p> “我們正好同病相憐了，出來打一盤。”
“真走不開?！?p> 方程唉聲嘆氣一陣，最后道：“那好吧，愛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