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遇不言語,面目后的雙眸漆黑深邃,只消一眼便晃得人心神恍惚,此時定定望向懇切謙恭的厲潮,倒讓他開不了口繼續(xù)說下去。
他倒是知曉這個南疆之王的心思,從當(dāng)年怯弱少年靠著自己扶持一步步登上王位,這些年心思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般澄澈,而是小心隱藏的野心。
“哦?王爺請說?!背擞龀废聹喩淼臍鈩?,漫不經(jīng)心道。
厲潮擦了擦額頭汗水這才小心道“聽聞教主得到了長安冊,如今中原唐國式微,戰(zhàn)火不斷,如果利用好這份長安冊將來開拓疆土也是利千秋大事?!?p> 久久不見乘遇說話,厲潮按耐不住,還要繼續(xù)說話,忽然瞥見暗處走來兩名教內(nèi)弟子拖著什么東西走來。
待看清,厲潮忍不住回身劇烈嘔吐。那兩名弟子拖的是具不成樣的腐爛尸體渾身爬滿厲蛆蟲在皮肉翻卷上蠕動。
“怎么?王爺居然認(rèn)不得了?”乘遇走向歷潮“此人名驍傲,天賦異稟,可惜心思不單純,我記得是王爺當(dāng)初擔(dān)保的?”厲潮神情大驚,這才又忍著惡心又看了看,神色愈發(fā)難看。
乘遇揮了揮手讓人抬下去,接著道“王爺已經(jīng)是這南疆的王,野心不要太大,承受不來的。”厲潮縮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住,面色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深吸幾口氣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南疆王位從來是如中原,嫡長子承襲。當(dāng)時年紀(jì)最小,身體最虛弱,文韜武略都非上乘的厲潮,壓根不敢覬覦那王位。
自己生母出身卑微,只是偶爾得到了自己那位沉迷酒色父親的憐愛,有了身孕。而當(dāng)時害怕那生性善妒王妃,一直待在那不見天日的一處破殿。
營養(yǎng)的缺失,整日提心吊膽精神衰弱,這才導(dǎo)致厲潮生下來先天不足,身體虛弱。
因為是男孩兒,終于還是被接回去。然而情況并不見好,處處受排擠,幾次險些喪命。
一直到十三歲,遇見了乘遇,一切都得到了改變。自己那世子哥哥莫名身死,在乘遇輔佐下各項能力開始得以展現(xiàn),自己父王最后選擇了自己繼承王位。
一幕幕在厲潮眼前閃現(xiàn),眼前這個人幾十年似乎就沒有變過,輕易掌控著自己間接控制整個南疆,可自己怎么甘心。
“教主,此人辜負(fù)本王信任,辜負(fù)教主栽培,死有余辜。”厲潮平復(fù)了情緒后指著遠(yuǎn)處的厲隌“為了向教主表明本王的真摯,犬子愿留下,聽候教主差遣一二?!?p> 乘遇唇邊浮現(xiàn)一絲淡淡笑意,看來厲潮這些年南疆王沒白當(dāng),猜到自己可能會知曉他派來的暗刺。居然拉來自己兒子表明忠心,還是很適合啊。
“王爺言重,既然世子愿留下,我也愿如當(dāng)初對待王爺那般對待世子?!背擞龅吡搜勰沁呉粺o所知的厲隌。
“什么?父王,你瘋了?”厲隌不敢置信抓著厲潮嘶吼,厲潮一巴掌扇過去臉上一閃而過痛惜隨即怒道“教主愿意收下你,多大機緣?!闭f著不顧厲隌苦苦哀求,硬下心腸走了出去。
厲隌絕望爬起來,掙扎要沖出去,剛走兩步整個人氣力似乎都散去癱倒在地,恐懼看著乘遇走近憐憫看著他,漸漸的頭腦開始混沌,昏睡過去。
在樓宇最角落處,一個人如同死尸般不動分毫站立著,身側(cè)并立一個黑袍斗篷男子。見南疆王走了,這才現(xiàn)身。
“教主。”
乘遇緩緩轉(zhuǎn)身,看著眼前單膝叩跪之人道“連鏗,這次你做的很好,只是你可知你帶回來的長安冊是假的?”
“什么?”跪著的連鏗驚訝抬頭,斗篷滑落,露出容貌來,雖然滿頭白發(fā)但容顏卻是清俊青年模樣,一雙眸子蘊藏了太多滄桑。
乘遇嘆息扶起連鏗“這件東西輾轉(zhuǎn)經(jīng)歷數(shù)十年,經(jīng)歷過太多人的手,到最后誰也不清楚究竟流落在何處。你探聽到西域密陀叛教者曜手中存留,設(shè)局終于取得吧,可你不知道在這幾十年間有人特意制作了十幾份假的混雜期間?!?p> 連鏗一瞬間神情恍惚,許久才道“那,我們,”乘遇眸子似乎也染上傷懷“是啊,時間不多了,呵呵還要在假的之中進行辨別。連鏗,你可怨我?”
“教主,連鏗從來不敢。只是,在延州我和薛泠交過手,恐怕她已經(jīng)猜到了?!碧峒按耸拢B鏗下意識朝那邊暗處人影看了看。
乘遇輕笑一聲,幾分悲憫幾分陰冷“蚍蜉撼樹,可知不自量?儺榃終歸不是很安心??!連鏗你稍加注意些便是?!?p> 幾縷微風(fēng)掠進,乘遇低頭一掃被風(fēng)吹動發(fā)絲,嘴角苦笑嘆息。
南疆王府,府址選在霖城內(nèi),府邸占地寬廣,不似南疆風(fēng)格倒是中原江南樣式,雕梁畫棟,抄手走廊上懸明亮畫籠,走廊外的花苑假山堆疊,各類花卉競相開放。
一道人影悄然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落在花苑內(nèi),循著手里地圖一路找過去。
“王爺,您別喝了?!?p> 暖閣內(nèi),糜糜之音不絕,妖媚的歌姬盡情展現(xiàn)自己舞姿,一派歡樂迷醉景象。
厲潮推開要勸酒的華貴的婦人,自嘲一笑“這是教主要看到的,看到一個廢物。”
“滾!”厲潮憤恨將酒杯砸向正在跳舞一群舞姬,嚇得一群舞姬連忙在管事的引領(lǐng)下退下。
厲潮苦笑看向一旁的婦人“煙蘿,咱們兒子都送出去了,我這個父親有何用?何用?”
“誰?”侍候一邊的暗侍拔劍沖出室內(nèi),打斗聲傳來,倒讓厲潮酒醒了,急忙護住自己夫人。
漸漸打斗之聲歇下,這片是偏苑,一般侍衛(wèi)很少巡邏,加之厲潮心情不佳特意不讓人打擾,如此打斗居然沒有來人。
厲潮小心拿著劍想要出去,門外之人已然進來,握著帶血短刃,一步步走來。
“你你,你是?薛尊主?”厲潮有些害怕的舉著劍“你做什么?難道教主派你殺我?”
薛泠好笑擦拭干凈黃泉上面血跡,冷眼一瞪想要喊人的管事“誰敢動?”厲潮扶著自家夫人強自鎮(zhèn)定“薛尊主,我想,你深夜來訪,應(yīng)當(dāng)不是如我之前所想來殺我,應(yīng)該是有別的事?”
薛泠拿過一把椅子坐下,示意厲潮和煙羅一同坐下“王爺看來不是很蠢,我是來和你談合作?!?p> 煙蘿戰(zhàn)栗開口道“哪有這種方式談合作?!币贿呅⌒亩阍趨柍鄙砗螅桓抑币暷请p堪比冰雪冷眼。
薛泠收刀入鞘,冷笑道“不然,光明正大進入王府?然后被教主知曉你我盡早覆滅?”厲潮似乎一下被點醒,看了眼身后的心腹管事,示意他出去等候。
“薛尊主,如何知曉我一定會應(yīng)允?”厲潮此刻也完全平靜下來,薛泠哦了一聲道“難道獻出自己兒子,委屈求全做個傀儡王,也是甘愿?”
似乎是說到痛處,厲潮暗暗攥緊了手“那,你和我怎么聯(lián)手,教主可不是凡人?!毖︺霭淹嬷S泉聞言道“你不是有兵馬嗎?我要你在未來一段時間,準(zhǔn)備一隊精兵供我調(diào)遣。當(dāng)然,其他很多方面也是需要王府配合。事成,您當(dāng)然是這南疆唯一的王。”
厲潮躊躇了片刻,最終堅定道“好,唔,呸,你給我吃了什么?!”薛泠不以為意淡笑“沒什么,不過是忘丹,按時服藥,自然沒有危險?!睙熖}既擔(dān)憂又憤恨道“哪有此等合作?”
“事關(guān)重大,不得已為之。”薛泠退后一步,拱手一拜,轉(zhuǎn)身出門消失在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