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nèi)一片寂靜。
沈簀青想要知道答案,又怕那答案太過殘忍,于是寂靜的每一刻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絡(luò)纖雪嘆了口氣,“是我見色起意,先去找你交談,接近我……應(yīng)該還算不上?!?p> “娶張衿的時候……誠如母親所言,你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又豈是我這種平凡的女子可以肖想的?”絡(luò)纖雪自嘲地笑笑,“不過不明白你為什么會給我發(fā)請?zhí)?,?dāng)日差點情緒失控,確實挺恨你的?!碧ь^望著車頂,絡(luò)纖雪幽幽地道:“可,畢竟是你的小登科,畢竟我不能丟了爹爹的顏面,那日,當(dāng)真是難挨?!?p> 沈簀青笑得勉強,“所以你這個平凡女子嫁了夏祁安,所以你這個平凡女子令我魂牽夢縈,食不知味,夜不能寐?!?p> 當(dāng)日里難挨的又豈止是絡(luò)纖雪一人?沈簀青也沒有料到張衿會給絡(luò)纖雪發(fā)請?zhí)?,沒人知道當(dāng)日里他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帶著絡(luò)纖雪逃婚的沖動,也沒人知道,那夜他直接掀了張衿的蓋頭,雙眼通紅、面色猙獰地怒吼,要她看清自己的身份,一直到詐死,兩人都未曾同床共枕,他在地上睡了不知多少次。
“詐死……”絡(luò)纖雪失笑,“商夷西早就死了,你不過是回到了自己的國家、恢復(fù)了自己的身份,況且當(dāng)時我已嫁作他人婦,為什么要問我的感受?”
原來我的死,你竟毫不在意嗎?沈簀青的心慢慢下沉。
“傷心的是張衿,可憐她等到十八歲才嫁了你,不過二十芳華就成了未亡人,也沒有子女傍身,也不知他日會是何等凄苦?!?p> “……你呢?你有沒有,一點點,一點點的傷心?”
“不恨你,你我立場不同,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沒有什么是非對錯?!苯j(luò)纖雪避開了沈簀青的問題,“幾年前我愛你的才華心性,現(xiàn)如今也敬佩你的隱忍心智,不過,以后千萬愛惜自己,有時候你做事真的是,毫不憐惜自己?!?p> “……好,”至少她還是關(guān)心他的,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你也是。你自幼體弱,千萬愛惜身子,”自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這玉佩你拿著,還是當(dāng)日送你的,王府地牢中我取了回來,如今還是送給你,若是夏祁安對你不好了,就來找我,你說過不喜歡別人染指自己的夫君,我還記得,你若來,我定然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你做的夠多了,這玉佩我不能要,”絡(luò)纖雪沒有伸手,沈簀青拉過她的手將玉佩強塞在里面,“你不要,就扔了吧,送出去的東西,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p> “只是,這是我母妃留給我的遺物,世間只此一塊,”松開了絡(luò)纖雪的手,沈簀青扭過頭,笑著開口,“也算是當(dāng)日里你期期艾艾撒嬌撒癡要的定情信物了。”
絡(luò)纖雪珍而重之地將玉佩收好,“我會好好照顧張衿的?!?p> 看著絡(luò)纖雪的動作,沈簀青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雪兒,若是,若是……若是現(xiàn)在我不顧一切地帶你走,你會跟我走嗎?”
絡(luò)纖雪錯愕地看著沈覺。
“我不做這個世子,你也不做那個王妃,我們就做塵世中一對平凡的夫妻,找一處干凈的地方隱居,開幾畝田、蓋幾間房,再要幾個孩子,好嗎?”
絡(luò)纖雪忽然笑了。
“沈覺你不知道自己多么有責(zé)任感嗎?你覺得你能夠放下肩上擔(dān)負的一切嗎?”
“我不會跟你走。我喜歡夏祁安,更喜歡爹爹娘親哥哥甚至是絡(luò)纖雅這個姐姐?!?p> “就算是我答應(yīng)跟你走,你能放下一切嗎?放下你爹爹的殷殷期盼,放下衛(wèi)國的一堆爛攤子,放任衛(wèi)國百姓水深火熱、民不聊生嗎?”
“你真的受張易先生影響太大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你只想做最后一樁?!?p> “儒家要入世,要經(jīng)世濟民,你放得下嗎?”
“也是,我放不下。”沈簀青笑了,溫潤明朗,如冬日暖陽,“嗯,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啊。”
我放不下,但是我能安排好一切。
衛(wèi)國皇帝沈宏南有一旁支堂弟,名喚沈清源,雖年紀尚小,然自幼聰慧,若加以調(diào)教,必成大器,可取而代之。
可你不愿意,我又能怎樣?
我可再一次詐死脫身,做幕后之人,只待李氏一族被連根拔起,便能將這江山放心地教給沈清源,陪你朝朝暮暮,年年歲歲,為你綰發(fā)簪花,涂唇描眉。
此生唯恨,你未能生在衛(wèi)國,我未能早早地大權(quán)在握,才不得不放任你離開。
思慮萬千,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沈簀青心下了然,掀開車簾道:“車外是何人?”
“回世子,是……”趙令的話還沒有說完,沈簀青便察覺出來不妙,于是自己走了出去,沈簀青瞧著自己爹爹身邊的紅人,笑著開口:“原來是肖大人,本世子失禮了?!?p> “世子,屬下見過世子。”肖竹瞧著沈簀青,不卑不亢地道,“不知世子殿下此時出城是為了什么?王爺有言在先,陛下壽宴在即,常人不可輕易出入城門。”
“哈哈哈,肖大人說笑了,本世子自然是知曉父王的吩咐,只是……”沈簀青話音一轉(zhuǎn),道:“你也知道,不久后便是陛下的壽宴了,只是,本世子尚且沒有準備好陛下的生辰賀禮,恰好本世子的愛妃……雪兒,天資聰穎,說她曾經(jīng)見過一物,做陛下的賀禮,再是合適不過了,因此,本世子便與愛妃一同出去。不知這個理由,肖大人可滿意?”
肖竹瞧著沈簀青瞧了許久,忽的開口道:“世子說,與愛妃一同出來了?卻不知世子妃娘娘是……”
“自然是本世子的愛妃,當(dāng)朝太師李步天的愛女了,”沈簀青的臉色難看了幾分,似乎是被肖竹的話給惹惱了。
“這……不知屬下可否一見世子妃娘娘的尊榮——噗,”話音未落,沈簀青便一拳打了過去,勃然大怒地開口:“本世子的愛妃,又其實你能夠窺視的?”
肖竹的眼底閃過一抹懷疑,不依不饒地道,“還望世子見諒,實在是,有命在身,不敢疏忽,還望世子妃娘娘能出來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