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zé)崽鹉伒难獮R到沈覺的臉上、身上,握著匕首的手被鮮血浸潤,沈覺下意識地松手,卻因為沈忠還握著他的手而無法松開。
緩緩地,沈忠松開了沈覺的手,手中匕首墜落在地,血順著手指流到地上,沈覺愣怔著往后退了幾步,忽然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溫?zé)岬臏I水沖刷掉臉上的血跡,下一刻臉頰又被寒風(fēng)吹得刺痛冰冷。
沈忠拿衣袖擦去沈覺臉上的淚,“公子,從今以后,商夷西已經(jīng)死了,公子不必再擔(dān)心了。只是,”話一頓,“今后免不得苦了公子,要隨老奴一起,裝作逃荒的乞丐了。”
沈覺不哭了,他只是目光如炬地看著沈忠:“忠叔,那我今后,叫什么名字?”
沈忠一頓,忽而欣慰的笑:“沈覺!”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公子莫要難過,只要公子想,終有一日,公子可以替商家沉冤昭雪!”沈忠勸著沈覺。
沈覺從地上撿起來剛才掉下的匕首,站直了身子,“我定要為商家眾人,討個公道!”
沈覺坐在床沿,嘴中喃喃道:“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dāng)殺。”
“天之于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p> “商夷西啊商夷西,你商家滿門忠烈,不求封王拜相,只求保家衛(wèi)國,卻不想一朝淪為弄權(quán)者的棋子,家破人亡,遺臭萬年!”
“東夷南蠻北狄西戎,家中長輩為你取了這么個名字,本是想要讓你奮勇殺敵,精忠報國,卻不想你被人追殺!”
“既如此,學(xué)武又有何用?”
“三元及第又有何用?”
“倒不若拼了命,拿前程換一個公道!”
“若有從龍之功,又怎怕商家有覆盆之冤?!”
說完后,沈覺看著屋外空明的月光看了半夜,直到天蒙蒙亮?xí)r才和衣小睡了一會兒。
次日沈覺起的早——畢竟答應(yīng)了絡(luò)纖雪要幫她抄書,沈覺不敢耽誤,尋了個由頭,獨自出了家門,卻在不遠(yuǎn)處瞧見了行色匆匆的絡(luò)逸軒。
心頭吃驚,沈覺欲攔住絡(luò)逸軒一問究竟,卻看到對方在看到自己的瞬間喜笑顏開,快走幾步到自己身前,道:“師兄,雪兒讓我告訴你,今日她不在絡(luò)府,去了普惠寺。”
沈覺負(fù)手,道:“這又是為何?”
絡(luò)逸軒神色糾結(jié),沈覺蹙眉,“逸軒,說?!?p> 絡(luò)逸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覺的臉,這才小聲地開口:“今日……今日楚王殿下拜訪敝宅,雪兒便去了普惠寺,說她掛念如琢,想要去普惠寺照顧如琢幾日?!?p> 沈覺舒展眉頭,“原來如此?!庇挚粗j(luò)逸軒道:“逸軒,我知道了,你快些去學(xué)堂吧,張夫子最恨旁人遲到早退。”
“好好好,師兄,我走了啊。”絡(luò)逸軒一邊走一邊對沈覺說著。
沈覺轉(zhuǎn)身回府,騎馬去了普惠寺。
捐了些香油錢,沈覺拉著一個小沙彌,問他可曾見到過絡(luò)纖雪。
小沙彌不知絡(luò)纖雪是何人,沈覺就換了個問題,問他如琢住在哪里。
小沙彌支支吾吾不肯說,忽然一個戲謔的聲音傳入了沈覺的耳中:“不知沈公子找小僧,所謂何事啊?難道真如傳言所說,沈公子不近女色,偏好……”
挑眉邪笑,如琢說的讓人浮想聯(lián)翩。
一巴掌拍在了如琢的頭上,“看來上次你還是被打的不夠慘。”絡(luò)纖雪從如琢的身后走了出來,走到沈覺的身邊,伸手撫了撫沈覺鬢邊的長發(fā):“怎么來的這么早?”伸手握住沈覺的手,“手好涼啊。”
“無妨,”沈覺抽出手,“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雪兒在這里,我自然是要來的?!?p> 徒留一旁的如琢目瞪口呆:“喂喂喂,你們兩個,別污了我普惠寺這處清凈之地?!?p> 絡(luò)纖雪瞥了如琢一眼,拉著沈覺朝兩人的住處走去,眼看著如琢也跟上來了,絡(luò)纖雪狀似無意道:“聽說,之前的和尚都是可以吃肉喝酒娶妻生子的,對嗎,沈覺?”
“是,自梁武帝蕭衍起,僧人漸漸的不準(zhǔn)喝酒吃肉娶妻生子了。不過也有例外,如唐朝的三車和尚,剃度那日,帶了一車酒、一車肉和一車美姬,故名三車?!鄙蛴X博聞強(qiáng)識,且對絡(luò)纖雪所言,從未反駁過。
如琢在后面哼哼唧唧:“想我如琢佛門高徒,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不過,你們當(dāng)著我的面說這些又是為何?”說著一陣陣心虛——他還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情。他主要是讀佛經(jīng),并不太清楚那段過分冗長的歷史。
如琢不斷地反駁這二人,卻聽見了絡(luò)纖雪清甜的聲音:“沈覺,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沈覺低頭看向絡(luò)纖雪,“雪兒何出此言?”
絡(luò)纖雪蹙著眉,“你眼下……”有一片烏青。
沈覺笑,尚未來得及回話,就聽見了如琢氣急的聲音:“三兩步就到了宅子,你們還要在這里埋汰我么?”
絡(luò)纖雪回頭瞪了如琢一眼,拉著沈覺進(jìn)了宅子。
如琢也跟了進(jìn)去。待兩人坐定,如琢走到兩人面前站定,合掌,鞠了一躬道:“大理寺牢獄中,還要多謝沈公子多加照料。”
沈覺端著茶盞,看著面前氤氳的水汽,道:“沈某只是吩咐幾個獄卒打點如琢師父的生活起居,如琢師父要謝的話,還是謝楚王殿下吧,畢竟他并未存了要你性命的心思,不然我也無能為力。”
如琢笑得溫潤:“不管怎樣,施主幫了如琢,如琢感激不盡。”
“我不過是不想雪兒傷心?!鄙蛴X毫不留情道。
“……”如琢沒了言語,就聽見絡(luò)纖雪的聲音:“如琢你還是去養(yǎng)病吧,我有事和沈覺說?!?p> 如琢正尷尬,聞言自是離開,留下沈覺看著絡(luò)纖雪,“雪兒有何事要和我講?”
絡(luò)纖雪起身,拉著沈覺走到床邊,隨即將其推到在床上:“睡覺?!?p> 沈覺目光灼灼地看著絡(luò)纖雪,眉眼含笑,隨即羞澀道:“雪兒尚小,不可……”
見絡(luò)纖雪癡癡呆呆的模樣,沈覺復(fù)又開口:“我怎可行如此禽獸之事?”
絡(luò)纖雪馬上站起來,“你不要誤會,我是說,你自己睡覺,也不看看你那副困頓疲憊的樣子,”說著往后退了幾步,“我還有事,你先休息吧?!闭f著就要轉(zhuǎn)身。
沈覺抓住絡(luò)纖雪的手,“好,我不逗你了,但是,你不準(zhǔn)離開?!?p> “……嗯,我去抄書。”
沈覺松了手,脫下靴子,拉起被子小憩了。
走到桌案后拿起課本開始抄寫的絡(luò)纖雪臉紅了。
那是她的被子……
不過,絡(luò)纖雪并沒有叫起沈覺,只是淺淺地笑了笑,就低下頭專心地抄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