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這寒意深深的天氣里,那棵梅樹一直平平靜靜沒有半點動作??蓻]承想一聽到林玉竹要離開,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全身抖動起來,弄得那些漂亮的花朵兒紛紛給震離了枝頭,無依無靠、可憐兮兮地四處飄落,散在了泥土里,等待著腐爛和枯老之后重歸大地。
林玉竹驚奇地睜大眼睛,看著梅樹,嘴唇半張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羅平則是擰緊了眉頭,向前移動了幾步,不著痕跡地把林玉竹擋在了自己身后。
梅樹或許是覺得抖動還不夠,緊接就是朝著左右前后瘋狂地?fù)u擺,樹干被硬生生拉成了一張弓形…………
“這、這、這……”小香小趣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了,一溜煙躲在林玉竹的后面。她們可看得真真的,姑娘前面有那個羅公子擋著了。
“你們!”阿野不敢置信地瞪了大眼睛,看著和剛才還和自己斗嘴的兩小丫頭的行為。這都什么人???“哼!”二話不說,自己當(dāng)然是要站到公子前面去。
“呵呵呵…………”梅樹發(fā)笑了……
“別……”梅樹說話了……
梅樹的枝條扭曲變形,化作了一條條狂舞的毒蛇,吐著“血紅的信子”,直奔著林玉竹而來……
“小心!”羅平變動手勢正要發(fā)功對抗,突然感覺身邊數(shù)道紫光閃了過去,與梅樹枝條碰在一起…………
那些原本氣勢囂張的枝條顯然不是紫色光芒的對手,只是一個眨眼間,所有的枝條就被燒成了黑炭,掉在地面……,而紫光的回?fù)舨]有停止,分散的光芒又聚在一起,畫出一道閃電直接劈在了梅樹樹干上…………
梅樹瞬間從中間一分為二,一半樹干斜倒在地,另一半則火光騰起,燒了個紅紅火火…………
羅平眨眨眼睛,又揉揉眼睛,機(jī)械地轉(zhuǎn)過頭,一臉震驚地看著林玉竹,“這,這是怎么回事?”
林玉竹輕輕呼出一口氣,從緊張的不行的情緒中緩解出來,舉起手腕,把那只光芒流動的紫晶手鐲給羅平晃了一下,馬上又放下用衣袖蓋住。
“喔?!睏钚膬涸绠a(chǎn)那晚雷擊女鬼的故事羅平也是聽過的,“在下今天真是漲見識了。”可真沒想到居然如此厲害!
林玉竹探頭過羅平的身體,看著那棵梅樹,“羅公子,現(xiàn)在怎么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和心兒姐姐來的時候怎么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
羅平也看了看那棵燒掉一半的梅樹,“林姑娘先回去陪二太太吧,這里有我?!?p> “那,”想想自己也確實做不了更多的事情,萬一幫了倒忙就不好了,“我就先去陪太太了,這里有勞羅公子了,如果有了結(jié)果,還望公子一定要告知。”
“林姑娘放心?!绷_平承諾。
林玉竹又看了梅樹幾眼才滿腹疑惑地帶著小香和小趣回轉(zhuǎn)攢香閣。梅林中的火光雖不太大,但也引來了屋子里的人探頭探腦,得快點回去找個借口解釋一下才行。
目送著林玉竹到了屋子那邊,羅平才把眼光調(diào)回到梅樹身上。
“公子?!币恢贝髲堉斓陌⒁翱偹銖恼痼@中回過了神,“公子,林姑娘那鐲子好像,好像比你厲害多了?!崩^而眼神中還有了幾分羨慕。
“閉嘴!”羅平瞪了阿野一眼。那手鐲的存在讓自己在林玉竹面前有一種無用的感覺,這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說來也奇怪,那被燒著的一半梅樹在一道風(fēng)從樹干中沖體而出后,火焰竟然瞬間熄滅,只留下一段焦枯干黑的殘斷枝干橫臥在地面。
羅平見此情景也沒多驚訝,向前幾步,走到了梅樹跟前檢查。
阿野不敢怠慢,緊隨其后。
右手懸在焦黑的樹干上方輕輕劃動一遍,手掌心里一絲絲的小氣團(tuán)如細(xì)細(xì)的針尖不斷地刺過,“哼,跑得到挺快,但還是留下了痕跡?!?p> “是什么東西?”阿野伸長脖子張望了幾下,沒看出什么不對,干脆直接發(fā)問。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兩個鬼而已?!绷_平不以為然地說。
“兩個鬼?”阿野聽著羅平的話,把目光調(diào)向了另一半沒有被燒的梅樹,“兩個?”
“嗚嗚嗚…………”那一半里果然有聲音發(fā)出,是一個女子低低的抽泣聲。
“你是誰?”羅平問。
“我是個可憐人。”女子悲悲切切,聲音卻軟軟的甚是好聽。
但羅平可沒什么慈悲的心腸,“是個鬼都說自己可憐,別裝了,說實話?!?p> 女子的哭聲更大了,“公子怎么能這么說,我是真的可憐?!?p> “你沒事跑到這里嚇人,還找二少奶奶要血食,居然還說自己可憐?”阿野看起來比羅平還要氣憤,“你騙誰了?!?p> “我真沒有騙兩位,本來,我昏昏沉沉的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就是覺得胸口太疼。后來,我每到一個地方,發(fā)現(xiàn)那些人都看不到我,才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不是活人。我一開始也是很想不通的,想著自己這一生也沒過什么好日子,年紀(jì)也不大,就這么死了,太不值得??陕犎藙窳酥螅钟X得他說的有理,既然這一生本就不如意,不如一碗孟婆湯忘掉一切,重新投胎,重新好好生活。”女子話語中已收起悲切,透著的基本只有平和,看來就算是鬼,這鬼的性格也還不錯。
“那你怎么會跑到這梅樹里來?”羅平也平和地問。
“我對這世間雖然沒有什么過多的牽掛,但還有一個親人,想在臨走前去見他一面,跟他說說話。這一別,只怕是沒有再見面的時候了?!?p> “親人?誰???”
“我哥哥瑞清?!?p> “你是瑞泠!”阿野嚇了一跳。
羅平也吃了一驚,“你真的是瑞泠?”瑞泠是橫死,按理說應(yīng)該有很大的不甘心,戾氣很重,不成為厲鬼也變鬼煞才對,怎么會如此平和?
“二位即在秦家,知道我也正常。我是瑞泠?!?p> “接著說吧?!狈凑F(xiàn)在這么平和也沒什么可怕的。
“我沒找到哥哥。只好在這別院里到處游走,看看哥哥在哪里?結(jié)果卻碰上了她,她好兇,她說我不該這樣沒志氣,應(yīng)該找秦家的人算賬,她手底下還有好幾個厲害的小鬼,她讓小鬼抓住我,讓我跟著她。她說她幫我出氣。我就被她拉來了這梅花樹里頭?!?p> “她是誰?”用猜的也明白,這個她就另一個鬼。
“赤夕?!痹?jīng)的赤夕讓瑞泠有種可以做朋友的感覺,可現(xiàn)在的赤夕似乎比自己還恨得深怨得深,也不知道分開的這段日子在赤夕身邊都發(fā)生過些什么?
“赤夕!”羅平聲調(diào)不覺提高了幾分。
“是她。公子認(rèn)識她?”
羅平心頭小小一嘆,“這個你不用管。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當(dāng)然是去重新投胎。不過,我還是想再見哥哥一面?!?p> “你既然沒有害人之心,我也不會為難你。你想見你哥哥,我會幫你見到他的。但我有一個條件?!绷_平心里撥著算盤,覺得把瑞泠揣在自己手里最好,說不定哪天為了林玉竹就能用得上。
瑞泠沉默了一小會兒,才開口,“公子請說?!?p> “你暫時不要走,我會幫你找個棲身之所。后面我可能會需要你幫忙?!?p> 瑞泠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好?!边@位公子既不害怕自己也沒有對自己喊打喊殺,想來是有真本事的。如果幫了他的忙,將來投胎之時,也可請他幫忙投個好人家,下一輩子能過得順心些?!安贿^,我若幫了公子的忙,也請公子在我投胎的時候能幫我一幫?!钡掃€是一早講清楚好些。
“行?!笨磥磉@瑞泠確實看開了,就是不知道當(dāng)初勸她那個人是怎么勸的?羅平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青玉瓶,把瓶口放在倒在另一邊沒有被燒的那半樹干上,“你先呆在這里面?!边€有些問題要問,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先把瑞泠收起來不讓人發(fā)現(xiàn)要緊。
一道細(xì)細(xì)的白煙從樹干上升起,準(zhǔn)確地找到瓶口,進(jìn)入到青玉瓶子里?!爸x謝公子。”還有一個同樣細(xì)細(xì)的聲音。
“走吧?!比∑靠谥匦路胚M(jìn)衣袖,羅平對阿野說道:“這里沒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
攢香閣內(nèi),林玉竹陪著沈夫人說著話。
那棵梅樹起火的事,被小香小趣以羅公子的仆人阿野嫌冷想升個火結(jié)果一不小心把整個樹給點著了為由搪塞過去了。雖然,沈夫人看上去并不怎么相信,但兩人還是裝模作樣地替阿野求了個情。
“太太,阿野哥哥長年陪著羅公在江湖上行走,他自己也說了,對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什么的很難適應(yīng)。不過,羅公子人好,就看在他的面子上,原諒阿野哥哥吧。”
雖然知道阿野委屈,這兩丫頭的借口也不靠譜,但事關(guān)秦韻蘭,林玉竹還是閉了口,沒有多說一句話。
“原來,跟羅公子的下人叫阿野啊,這名字到有趣?!鄙蚍蛉诵Σ[瞇地說。
“是啊,名字叫阿野,人做事也跟野人一樣嘛。太太,您看,羅公子多會取名字?!毙∠阈∪み€嫌不夠似的說著。
“咳咳?!绷钟裰袷疽鈨扇瞬灰f過頭,反而露了馬腳難以自圓其說了。
一棵梅樹,沈夫人怎么會放在心上,“好啦,樹燒了就燒了,讓花匠去料理就成了。大家以后都不許再提了。羅公子是客,斷沒有為了一棵樹讓客人賠銀子的道理?!?p> “沒有賠銀子的道理,但也不能就此什么也不做?!绷_平走了進(jìn)來,對沈夫人道:“下人魯莽,擾了大家的興致,別的也沒什么可以描補(bǔ),就讓他種上一棵新的以示懲罰。二太太您看可好?”
“這罰的妙。”沈夫人聽了挺高興,輕拍了一下大腿,道:“既然是羅公子的提議,我可就卻之不恭了?!?p> “應(yīng)該的?!绷_平回頭看著阿野,“阿野,你可聽見了?!?p> “是,公子。”阿野沒好氣地回答。自己要來這園子種紅梅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jìn)來后院,又不是一天就種完了,就能多出入許多天,公子當(dāng)然就能跟著進(jìn)來見人了。呵呵,跟了公子這么久,公子想什么自己還是知道一點的。
林玉竹更想知道羅平在梅樹那里找到了什么線索?!傲_公子,那樹…………”
剛想問一問,就被沈夫人打斷了,“丫頭,都說不在提了。反正有棵新的,你等種好了再看嘛?!?p> 林玉竹只得把問題咽了回去。
“來來來,你們倆個在外面呆了這么久,快喝兩杯暖和暖和身子,別著了涼,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鄙蚍蛉碎_始對兩人勸酒。
待宴席畢,三人各自起身,林玉竹想要扶著沈夫人回去,卻被輕輕推開,“好孩子,我年紀(jì)大了懶得動,吃了酒現(xiàn)在有些犯困,要在這里小憩片刻。你自己先回去吧。羅公子,這雪天路滑,麻煩你送丫頭一程?!?p> 兩人各有心事,有問題要問,就不再多言,帶著自己的下人前后腳離開了屋子。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銀白又一次將要覆蓋大地,點在各色梅花上的冰點更加承托出了它們的冷傲。
“羅公子,那樹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得離屋子遠(yuǎn)了一些,林玉竹就開口了。
“也沒什么,被兩個女鬼給污染而已?!?p> “女鬼?”
“對,是兩個姑娘不認(rèn)識的??赡苁沁@要過年了,看著秦家富貴,就想打著三小姐的名義來討些彩頭,二少奶奶才誕下小少爺,身子弱,最容易下手,就被盯上了。也是看二少奶奶身子弱好擺布,就下手有些狠了?!?p> “原來是這樣。那現(xiàn)在了?她們還在嗎?”
“處理兩個路過的我還是有些辦法的。你回去告訴二少奶奶不用擔(dān)心了,我保證她以后夜夜安眠。”
“那真是太好了,我替心兒姐姐謝過羅公子?!?p> “不必客氣。那兩枝白梅我既然收下,當(dāng)然得盡心辦事?!?p> “羅公說笑了。”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陌生人三個字已被掃開,距離似乎也拉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