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安民被秦少均接回了秦府,還真的是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秦少均說吳安民到底是受了林玉竹之托才出的事,林姑娘的事就是秦家的事,照顧吳安民是應(yīng)該的。再說,王捕頭也說了,衙門在借水鎮(zhèn)上的地方有限,辦案的銀子的也有限,總把證人扔在人來人往的客棧既不安全又浪費銀子,秦府別院雖小,但屋子還是有的,比起客棧有保證的多,當(dāng)然所花的費用也不用衙門掏一星半點。這樣對于王捕頭他們來說最好不過了。
吳安民既然是阿圓的表哥,如今又是病成這樣,楊心兒也不好硬守著規(guī)矩不讓阿圓去看一看,便索性把阿圓調(diào)了過去暫時照顧一陣子。然而,病人雖然是需要人照顧,但也忌人多騷擾,沈夫人把周嬤嬤也派了過去,幫忙照看著。
秦少均又寫了信去青峪,把古先生召了過來。府里的人紛紛猜測:想來,這吳安民醒過來的日子不太遠(yuǎn)了。
別看李勇平時在秦府的人緣平平淡淡,但他一死吧,好像突然間冒出了無數(shù)個知心好友,人人談起他的被殺都咬牙切齒、忿忿不平,一副恨不能親手手刃仇人的模樣。這不,兩個平常與李勇來往一個手指都數(shù)得出來的仆人又討論起他的死來。
“唉,你說到底誰這么狠,非要要了李勇的命啊?”
“這誰知道?官府都還沒查出來了。咱們私底下也不好亂猜。”這位還算是冷靜,畢竟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抓住了要掉腦袋的事,胡說害了人就遭了?!暗沁@李勇也太冤了。好好的出個門就能把命給送了,要是知道是誰干的,我一準(zhǔn)不讓他好過?!?p> “就是,李勇就算是個下人,命也不能這么白丟。知道兇手是誰,絕不饒他。唉,反正這會沒事,不如咱倆分析分析,誰最有可能殺了他吧?”命案雖是兇事,又很悲傷,但歷來也總是人們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
“我覺得,不會是咱們府里的人干的。李勇在府里沒仇人啊。而且,府里的人不說全都認(rèn)識吧,但能在咱們秦府干活的都是過了秦管家眼的,這么多年來又都是老金在管理,從來沒出過什么大事,可見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沒仇沒怨的,誰會殺人?再說,眼下要過年了,大少爺?shù)亩冀o賞賜,人人都得了錢,誰不是心里歡喜得很,我看到的大多都買好吃的好喝的,還有幾個存著,打算娶個媳婦。這個日子里,誰有心殺人???”
“我也這么認(rèn)為??隙ㄊ峭忸^的人干的。我猜,這李勇拿了錢,手頭一松快,沒準(zhǔn)就想到外頭去賭兩把,露了白,被誰盯上了,為了錢就把他給殺了。你想,外頭什么人沒有?窮瘋了的,為了幾個銅板就能動刀子?!?p> “就是?!?p> 兩人說到這里默契地對望一眼,“咱們以后還是少出門吧,出門也少帶點錢?!?p> 一邊猜著,一邊走著,漸漸地去了遠(yuǎn)處。而他們不知道,有個人支著耳朵聽了一路,看他們實在說不出什么來,才放棄了跟隨。
看來,府里的人基本都沒懷疑過自己。邱實抿嘴笑笑,但很快又皺了眉頭,大少爺和王捕頭了?他們可不是下人,考慮問題不會這么面片的。再加上前面青峪那邊的翠語峰上的案子,王捕頭已經(jīng)把目光轉(zhuǎn)向到秦府了,他不會認(rèn)為李勇的死就是個劫財?shù)幕旎熳龅倪@么簡單的。對了,那個吳安民是怎么暈到現(xiàn)在還不醒的自己是不太清楚,只是怎么不記得了當(dāng)時為什么沒有連他一起殺了?想不起來了。頭又有點痛了,但那個聲音沒有出現(xiàn)。古先生要來了,要在他來之前殺掉吳安民嗎?
“哥?!?p> 一個巴掌拍在邱實的后背,讓他輕輕驚了一跳,趕快收起自己的想法。
“是你啊?!?p> “哥,你在想什么了?”邱真問道。
“沒什么,想想李勇的案子?!?p> “哥,你別擔(dān)心,王捕頭他們一定會抓住兇手的?!鼻裾鎸ψ约旱母绺缬薪^對的信心,“只要吳先生一醒過來,就知道兇手是誰了?!?p> “我不是擔(dān)心自己,我只是覺得府里太不平靜了。一件又一件的事,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我怕…………”邱實看了看弟弟,對方那無限信任的眼神對他來說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怕什么?”邱真也回望著哥哥,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現(xiàn)在在自家兄長的腦子里響起的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告訴他,現(xiàn)在可以告訴他一些事了?!蹦莻€聲音對邱實說。
“怕這件事是個陰謀。怕在這個事里面,我是跳不出去的?!?p> “怎么會了?哥?!鼻裾姘参康?“只不過是因為那個吳安民昏迷在了案件現(xiàn)場,才與你有了一點關(guān)系。李勇這個人你都沒怎么和他打過交道,怎么會殺他了?殺人總得有個理由吧?”
“有時候,殺人也未必有理由,又或許這個理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別人身上了?有些人的死是注定的?!?p> 自己親哥哥這話聽在邱真的耳朵里越來越不對,他四下瞧瞧,沒什么人注意他們,就拉起邱實的手,“哥,你在外面跑了這么久也辛苦了,我們跟二少爺靠個假,我們回去喝兩杯,給你解解乏如何?”
“嗯。”邱實也覺得有些累了,想跟兄弟好好商量一下,多一個人來分一下憂。
二人表面平靜如常,在秦少城那里告了假,在小店里買了幾個菜和一壇酒,回到兩人在鎮(zhèn)上的臨時租的房子里。其實,這房子也不是他們自己在外面租的。是前幾日沈夫人出面在鎮(zhèn)上租了房子,周嬤嬤就安排邱真住了進來。至于為什么,周嬤嬤也沒說,好像沈夫人也不能決定其具體的用處。只是想先做個預(yù)備之用,后面或許會用得著,可能用不著。當(dāng)然,對外只說是周嬤嬤的意思,就是給兩兄弟相親用的。
“沒想到,這里的環(huán)境還不錯?!鼻駥嵲谠鹤永镛D(zhuǎn)了轉(zhuǎn),雖然小,但打掃的很干凈。“你給我說的時候,我還真沒想過是什么樣子的?!?p> “只是臨時的,二太太或許是為了瑞清的事才準(zhǔn)備的。不過現(xiàn)在還沒用上,只有我們倆人,說什么都方便?!鼻裾鏀[好菜和酒,拉哥哥一起坐下?!案?,你那些話到底什么意思?你說清楚。李勇這個案子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
邱實喝下一杯酒,并沒有立刻回答自己兄弟的問題,反而問了另一件事,“瑞清的事,大少爺真交給你了?”
“嗯?!鼻裾纥c點頭?!案?,別怪我沒跟你說。我是想讓你先休息一下。瑞清這事,大少爺和二太太打算作大文章的。所以,我得小心一點。但大少爺也說了,你還是得來這事上搭一把手才行。我一個人,力量有些薄?!?p> “這我相信。大少爺把人交給你,而沒給秦管家,就說明這事挺大的?!?p> “哥,你也看出來了。”
“有點眼力的都看得出來吧?!鼻駥嵃琢俗约盒值芤谎?,“你肩膀上的擔(dān)子不輕啊。”
“那你幫幫我唄。”
邱實腦子里那個聲音“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笑聲愉快地連成了一個圈,轉(zhuǎn)啊轉(zhuǎn),如一道咒符緊緊地把邱實的思想圈在了里面。
又接連喝了幾杯酒,邱實的眉頭緊了又松,松了緊,這樣來回好幾次,他自嘲地冷冷一笑,“你想知道,我這趟去鄰縣和那個姓吳的去過什么地方嗎?”
“吳先生?他不是替林姑娘去打聽顧小哥下落的嗎?”
“不,他不是去找顧小哥的。或者說,林姑娘是讓他去找顧小哥,但他沒去。他要找的另一個人?!?p> “誰?”邱真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準(zhǔn)備往嘴里送。
“瑞清。”邱實把這兩個字說的很輕。
“什么?”邱真聽在耳朵卻很響,那一筷子菜也停在半空,幾秒后連著筷子一起回到了盤子里?!八?,他找瑞清?瑞清不是在府里嗎?他去鄰縣找的哪門子人?他去鄰縣到底要干什么?”這姓吳的也不簡單??!
“他不是去找瑞清這個人,他是去查瑞清和瑞泠兩人離開秦府和回到秦府之間的這幾個月時間接觸過哪些人,發(fā)生過哪些事?”
“誰讓他去查的?為什么要讓他去查這些?”
“不知道。但瑞清這個人被懷疑是很正常的。他送瑞泠姑娘回來說那翻話,一聽就假的不行。他的背后肯定是有別的事情的?!?p> “是,是啊。”這一點邱真也同意,“瑞清這個人不簡單。不過,好在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被關(guān)起來了,做不了妖了?!?p> 邱實又看了弟弟一眼,眼中的神情頗為復(fù)雜,“你想知道,我跟著去都知道些什么嗎?”
邱真的眼睛不由大了大,“哥,你真的發(fā)現(xiàn)了情況了?為什么不報告給大少爺他們知道了?”
“因為,不能說。”邱實咬著牙齒,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有一股無法宣泄的氣憤徘徊在心中。
邱真見狀,也想到了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簡單,“哥,有話不妨給我說說,我們兩人也好有商有量,總比你一個憋在心里,又想不出辦法的好?!?p> “我也是這個意思,我確實得找人說說了?!鼻駥嵱质且槐葡露恰?p> “哥,你別喝了,你先說?!鼻裾婺眠^哥哥手中的酒杯。
“我和他一起查到瑞清兄妹先是在一家面館干活,后來因為受欺負(fù)差點被賣,結(jié)果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出面請人救了他們兄妹。還在縣城里替他們買了宅子,那宅子,可真有三分洗云閣的風(fēng)采?!?p> “洗云閣?”邱真思想中有一種感覺,但這感覺很遙遠(yuǎn),他能示意到,但還不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是啊??撮T的老頭說,這是秦家少爺為了討瑞泠姑娘專門改造成這樣子的?!?p> 一個霹靂響在空中,邱真驚得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秦家少爺!”隨著他的身形而動,桌上的菜肴也翻了幾個,一桌子的湯湯水水四濺,有一些順著桌角滴在了地上。
也顧不得擦桌子,“哥!”邱真朝邱實叫著,“你沒弄錯?!”
“我耳不聾,眼不花,我怎么會弄錯!”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說!”
“你小聲點,你想讓這事傳到人人都知道嗎?”邱實提醒弟弟。
努力平靜了好久,邱真感覺自己可以了,“哥,你說?!甭曊{(diào)也降了下來。
邱實咬咬嘴唇,從前面開始他是一直都想說,但現(xiàn)在真要說出口了,還是有那么一點猶豫,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能不能接受自己查到的結(jié)果?!斑@個在背后幫助瑞清他們的人,就是…………”
“是誰?”這回?fù)Q邱真咬牙切齒了。
“二少爺?!痹捯怀隹冢駥嵏杏X一下輕松了,總算不是自己一個藏著掖著,又擔(dān)心又氣憤了?!半m然那個看門的老頭只知道是秦家少爺,但我知道,是二少爺!”
但邱真這邊卻是感覺整個空氣一瞬間都凝結(jié)了,自己也成了一座沒有知覺的雕像,“二少爺?”不,或許真成了一座雕像會更好。
“二少爺?!鼻駥嵖隙ǖ攸c了點頭?!熬热鹎宓氖嵌贍?,給他們買宅子的也是二少爺,和瑞泠在那個時候就有私情的也是二少爺!”
“二少爺?二少爺?”邱真似乎毫無意識地只知道重復(fù)這幾個字,事情怎么會是這樣子?“二少爺,呵呵,這下怎么辦?這下我們該怎么辦?告訴大少爺嗎?”
“告訴大少爺?怎么說?說二少爺和瑞泠有了私情,又把小情人送給了自己的親爹?!就算大少爺不在乎這個,但二少爺這么做的原因了?只是為了嘲笑自己的老子嗎?你信嗎?瑞清、瑞泠兩個回到秦家后干了些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大少爺會相信,二少爺是在開玩笑嗎?!別說大少爺,你相信二少爺別無所圖嗎?”
“你是說二少爺是為家產(chǎn)?可是,可是,這說不通?。窟@都多少年了,要爭這些東西,為什么一早不爭了?再說,瑞清和瑞泠又能起什么作用?他們倆個就算在秦家鬧翻天,也傷不了幾個人!”邱真不相信,真的不相信。
“傷不了?二少奶奶是不是差點就被女鬼給弄死了?”
“女鬼?女鬼和這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邱實閉上眼睛,聽著腦中另一個聲音的敘述,然后一字一句重復(fù)了一遍,“那個女鬼本來就是藏在瑞泠的手串里的,是二少爺弄好了,讓瑞清以哥哥的名義送進府里來的。小茉兒的死就是只個幌子。真正的目標(biāo)是二少奶奶?!?p> “怎么可能?二少奶奶當(dāng)時可懷著二少爺?shù)挠H骨肉??!”
“二少爺是不想弄死二少奶奶的,只想增加錢家那個傳說的真實性,以方便后面做其他的事。但瑞泠不這么看,她想要的是二少奶奶的位置。”
這樣就能說得通了。二少奶奶受了驚嚇,誰會懷疑二少爺了?以后有其他的事發(fā)生,也都不會懷疑到二少爺頭上了?!案?,我們怎么辦啊?二少爺是要弄死大少爺嗎?二少爺?shù)降自谙胧裁???p>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特別是大少爺?!?p> “等等,”邱真想到了什么,“你知道的東西,那個姓吳的也知道不是嗎?他現(xiàn)在雖然還在昏迷,可是等古先生來了,他一定會醒過來的。到時候不就…………”越想越擔(dān)心………,還有一件事,“哥,你老實告訴我,李勇的死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李勇是我殺的?!鼻駥嵗蠈嵉卣f。
“哥!”邱真一下跌坐回凳子,他的腦子一團亂,亂如麻,還疼,真的疼……
邱實仿佛卻不覺得有什么,眼光堅定地說:“李勇是二少爺放在府里的內(nèi)線,我要保二少爺,也要保秦府安寧。就得掐了二少爺周圍的東西,讓他鬧不起來。也不能讓一點蛛絲馬跡找上他?!?p> 邱真扶額良久,喃喃道:“那你為什么要放那個姓吳的活著,不連他一起殺了?”
“現(xiàn)在殺也不晚啊?!鼻駥嵉难壑虚W過一道光,讓人不寒而栗的光。
“什么意思?”邱真慢慢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哥哥,“你要在府里動手?”
“不是我要在府里動手,是瑞清要在府里動手。”邱實又一次重復(fù)著腦中的那聲音的話,“瑞清在哪里你不是知道嗎?”
“哥,你的意思是?”
“你把瑞清弄出來,借他的手殺了姓吳的,再以逃跑的罪名殺了瑞清。這下,知道二少爺這事的,就都閉嘴了。”
果然是這樣。哥哥這意思,和自己猜的一樣。但,邱真忽然覺得有些不認(rèn)識眼前的人了。以前的哥哥會想出這樣的辦法嗎?
“怎么?覺得這辦法不好?”邱實問。
“不。”一箭雙雕,再好不過了?!爸皇俏矣X得,哥哥以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的。”
“沒辦法,二少爺更重要。人,只有遇到了事情之后,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另外的一面。怎么?你不敢做?”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邱真痛苦地閉上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