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洪水要來了
黎明前的黑暗雖然很漫長,但是當一點點光亮來臨后,距離真正的黎明其實也就很快了。
老族長在聽了出去報信的人員匯報后,見袁海和袁根還沒有能回來,哀嘆一聲,然后下了牛車。
“各位族親,逃亡在即,作為族長,今日我有些話不得不說。我袁家先祖自前朝時期從北方遷居至此地,在百年時間里開枝散葉,終于有了這偌大的村子。
本以為我們會就這樣一直繁衍下去,可是如今不成了,老天爺要讓我們?nèi)€更大的前程。
今天,我們就要走了,但是,我要你們所有人記住一點,不管將來如何,這里永遠是我們袁家村的根,永遠都是!”
說完,老族長不顧袁平的攙扶,朝著村子端正的跪下,然后砰砰砰的磕了三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響頭。
這番話說的雖然并沒有多么高深的水平,但是卻讓人感受到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似乎再也回不來了。于是大家跪著磕頭就更虔誠,更傷感了。
“出發(fā)!”
大魏歷天德十七年四月十六,隨著一聲令下,江南道治下一個小小的蔣家村開始了逃難之路。
……
袁烜披著蓑衣,胸前掛著包袱,手上也提著幾樣炊具,然后在父母的前后保護下踏上了征途。
袁烜此時非常懷念前世的水泥馬路,懷念那種走上去踏實的感覺。至于現(xiàn)在的這條路,袁烜只能用“厚重”來形容。
當然,這里的“厚重”指的不是對于這條路的情感,而是走了一段路鞋子底部就會粘上厚厚的一層泥,然后腳上就感覺很重。
像袁烜這樣有合腳的鞋子的還算能正常走路,大不了走一段路就在路邊揩一下鞋底的泥。那些鞋子不合腳,或者穿著改小鞋子的那些孩童,他們時不時就會因為鞋子太重而直接把光溜溜的腳踩在泥濘里,而鞋子還在身后沒能離地。
孩子們的主要問題在腳步沉重,而大人的主要問題在于身上背負的東西太過沉重。從來沒有逃難經(jīng)驗的他們巴不得把所有能帶的東西都帶上,而袁家村的牛并不多,驢子更少,至于馬那更是一匹沒有。
如果說沉重的包裹讓人行動緩慢的話,那時不時逃脫的豬和家禽更是讓人著惱。由于時間緊,許多人家都來不急殺豬宰雞的,但是明顯又不可能丟下,所以就只有趕著上路了。
在這樣的行進隊伍中,袁康一家顯得有些另類。首先,他們家不養(yǎng)豬,僅有的兩只雞也在昨晚被殺了,而且還被抹了一層鹽巴,如今正在袁康的手上。其次,袁家平時手頭還算寬裕,所以平時都是用銅錢交易,因而這次逃難中細軟代替了不少沉重的行李。而且,合適的衣服鞋子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更不要說袁烜在鞋底綁草繩的動作已經(jīng)得到了眾人的效仿了。
常言道“遠路無輕擔”,大約半個時辰后,袁烜家的輕便就優(yōu)勢凸顯了。當別的人家已經(jīng)氣喘吁吁的時候,袁康一家已經(jīng)走到了隊伍的第一梯隊了。
又走了兩刻鐘,當老族長發(fā)現(xiàn)隊伍已經(jīng)越來越慢的時候,他下達了休息的命令。
因為是昨夜臨時決定走,加上被山鬼搬家那種恐怖威勢折磨的神經(jīng)衰弱,從昨天夜里到現(xiàn)在,很多人都是未曾合眼,也都不曾生活做飯,早上也都是簡單的吃了些生冷的食物。
聽到可以休息,早已餓困交加的袁家村村民趕緊找可以避雨的地方暫時休息一下,給父母妻兒弄點吃的才是當務(wù)之急。
看著大家沒走多久就已經(jīng)累成了這樣,袁烜心中著急萬分,這種速度怎么和陳麻子一家的馬車相比,他們早一天出發(fā)尚且倉皇狼狽。反觀這些袁氏族人個個以為逃了袁家村就萬事大吉了,他們多半以為沒了山鬼搬家就安全了。
殊不知,這才是最危險的!
趁著母親趙巧妹準備吃食的空當,袁烜拉著袁康就來到隊伍的最前方,他希望能勸勸族長提提速。
“族長爺爺,再這么下去不行呀。如果我們已經(jīng)到了金陵,這種速度無所謂,甚至為了族人我們還能更慢點。但是現(xiàn)在不行,我們現(xiàn)在還在大壩的范圍之內(nèi),就算進了江寧縣也不一定就安全,所以我們現(xiàn)在必須加快速度。”
面對這樣的問題,老族長也很是煩惱,他也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但是關(guān)鍵的問題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快的起來。
“快快快,就知道快,你也不看看我們現(xiàn)在人困馬乏的,能快到那里去呀!不怕告訴你,有不少人還在觀望呢,一旦情況好轉(zhuǎn),或者他們走得不順,估摸著他們會故意掉隊,然后偷偷返回村子?!?p> 老族長還沒回應(yīng)袁烜,坐在另一輛牛車上吃餅子的袁松插嘴道。不過這次袁松說話沒了往日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只不過要讓他立馬和顏悅色的同一個晚輩講話明顯還有些難度。
袁松當年能差點成為族長,那也是出了名的智者,從昨晚開始,他就鐵了心要帶著族人遠離這危墻之下。同時,對于袁烜這個小毛孩子他也格外的上了心,因而看見他過來就特意留心聽他的話,并沒有因為他是一個孩子就輕視了。
對于袁松的提醒,袁烜也很是擔心,一旦真的出現(xiàn)了人員回流,那么整個隊伍的人心散了,速度勢必會更加的慢下來。
正在袁烜擔心的時候,更讓他頭痛的東西來了。
久未放晴的天空,整整陰暗了一個月的世界,突然停了雨,然后一縷金燦燦的陽光從金色邊沿的白云大蓋邊溢了出來,于是,整個世界更加光明了!
天晴了!
“出太陽了!噢!出太陽了!”
“天吶,出太陽了,雨也停了,是不是不用走了!”
“娘,我想回家……”
“相公,家里上個月才做好的新灶臺,如果不回去,灶神公公會怪罪的呀!”
……
看到這一幕,袁烜的內(nèi)心一片冰涼,這是最糟糕的局面,太陽在最不該出來的時候出來了,雨也在最不該停的時候停下來了。
袁烜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一個孩子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別說自己了,就是族長說了也不管用了,面對回家的誘惑,那些沒有大智慧的人是不可能會愿意繼續(xù)往北走的。
果然,一會兒時間,就有膽子大些的過來詢問族長是不是不用逃了。
“二叔,這雨也停了,日頭也冒了頭,我看要不了幾天這水就退了。這是祖宗保佑呀!要不我們回去看看,過幾天要是水退了,我們也好趕緊育種了呀,要不然整個上半年就只能進山摟兔子了?!?p> “是呀,二叔!我腳力好,要不我先回去看看,村里一個人都沒有,要是別的寨子有個二流子進了去,那還指不定什么樣呢!”
想要回去的人越來越多,就連袁松那一脈的人也開始躁動起來,他們也在低聲詢問袁松是不是可以回家看看。
天作孽,猶可補,自作孽,不可活!
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權(quán)。袁烜已經(jīng)救了他們一次了,既然他們還要往地獄闖,袁烜自然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走,必須走,必須馬上走!就在袁烜準備向老族長辭行的時候,前一刻還躁動不安的袁家村上下突然安靜了下來,然后齊刷刷的轉(zhuǎn)頭望向南邊。
因為出了太陽的緣故,雨也停了,所以視線也變得更好了。此刻,南邊浩浩蕩蕩的走來了無數(shù)的黑點,雖然隔了老遠,但是走在最前面的明顯也是牛車和騾子拉的板板車,似乎最前面的還是一匹駑馬。
突然的變故讓袁家村的人不知所措,這都什么情況!這么多人,看樣子各個村寨的人都到齊了,他們不是說不逃的嗎?
前面的人看見了后面的,后面的自然也看到了前面的。只見烏壓壓的人群中,兩個黑點率先跑出,也不顧地上的泥濘,就那么一路跌跌倒到的向著袁家村的隊伍跑了過來。
“是袁根和袁海,他們追上來了!”
有眼尖的立刻認出那兩個跑近了些的黑點是去大壩邊上的劉家村報信的兩個后生。
此時,剛剛還嚷嚷著要回去看看的人立馬回到自家的老婆兒女身邊,他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只等這那兩人過來匯報情況,說不得又要拼命的趕路了。
稍等了片刻,袁根和袁海就遠遠的甩開了負重前行的大部隊,終于追到了袁氏族人。
面對族人的噓寒問暖,兩人來不及回應(yīng),只是略微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總算來到了老族長的面前,兩人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焦急的匯報情況。
“二叔,走,趕緊走,邊走邊說!”
袁根有些老實,還在喘著粗氣,袁海跳脫些,又是老族長嫡親兄弟的長子,是以并不如何懼怕老族長,一個翻身跳上了牛車。
“二伯,我和根哥去了劉家村后,那倔老頭本來還不信,后來看我們說的嚴重,連夜帶人上了大壩檢查看看,誰知道還沒走到一半就看到那大壩好些地方都裂了口子,已經(jīng)有水往外流了。
倔老頭當時就臉色蠟白的說隨時可能會塌了。所以劉家村連個族會都沒開就動身了,只是因為路程遠了些,又是黑燈瞎火的,再加上他們到咱們村要沿著河堤走幾里路,還要過橋,從昨晚到天亮,估計已經(jīng)有十來個劉家村的人落了河喂了龍王了。
然后我們就這么一路逃,經(jīng)過一個村寨就多有一個村寨的人跟著逃。
最可恨的是那李家寨的人,早先還在笑我們像是喪家犬,后來見逃的人太多,他們也不敢不逃。但是他們慌慌張張哪里來得及收拾,就一個個拿著家伙逃跑,半道上他們已經(jīng)搶了趙家村和張家村不少東西了。
對了二伯,咱們村吃飯的家伙什都帶了吧,那幫子李家寨的牲口也就怕我們了。”
袁海是個話癆,不管是袁烜還是老族長在聽了他這番話之后,就再也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袁烜和袁康趕緊回到了趙巧妹的身邊,袁烜已經(jīng)知道洪水就要來了,而且說不定已經(jīng)來了。
而老族長只是站起身高喊了兩個字。
“出發(fā)!”
朱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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