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要打仗哩……”
蜷縮在城門口的老乞丐一動不動的目睹了大隊騎兵從魚貫而出的畫面,他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伸手緊了緊單薄的破被子,他努力將身子蜷得更緊,撫摸著腳上的凍瘡,心思卻不在此……他的眼睛瞄的是洞開的城門,黑黢黢的,像張開的血盆大口,吞食什么東西似的。
“嘿,也不知道那個龜兒子要倒霉了……”
老乞丐突然打了個哆嗦,在颯颯寒風(fēng)中咧嘴吱呀的怪叫一聲,嘴唇凍得烏青,骯臟的臉色卻有些發(fā)紅……
大唐的騎兵啊,怕是有些年沒見他們動過了……在睡著前的最后一絲念想里,老乞丐突然滿意的笑了一下。
刀客隊伍此時相當(dāng)?shù)牟粯酚^……他們從來沒有想到吐蕃人的耐心和體力居然這么好。
雙方已經(jīng)行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吃任何東西,人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馬早就跑得口吐白沫,紛紛倒在地上。
張力他們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次換馬……他們一路上沒有吝嗇馬兒的體力,但是,連續(xù)不斷的奔跑,還是落下了一大半的馬匹。
吐蕃人的情況比他們好不了多少……他們的隊伍驟然少了一小半人馬,顯然是掉了隊。
被火燒了一陣子,又被寒風(fēng)吹了一整天,就算是鐵人,那也有倒下的時候。
可惜的是,對方的人馬委實(shí)多了些……張力百忙之中回頭一望,不禁皺起了眉頭。
還剩下兩百多人,這些吐蕃蠻子,還真有兩下子……難怪當(dāng)年唐軍遠(yuǎn)征吐蕃,會吃那么大的虧。
盡管作為對手,張力還是被這些追兵的毅力震懾了一下,不由得高看了他們幾眼。
此時,他的部下體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刀客們到底不是正規(guī)軍,武藝沒的說,但是講到行軍打仗,到底比專業(yè)士兵差了一些……眼下那些吐蕃人還能再堅持一下,而自己這邊,說什么也走不動了。
張力默然無語的看了看周圍搖搖欲墜的同僚,深吸一口氣,只能做出最壞的打算。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白,像是要天亮了。
“唉,但愿他們來得及……”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聲音仿佛蚊子一般輕小,在風(fēng)聲的干擾下,根本沒人聽得見。
又停頓了片刻,看看吐蕃人已經(jīng)追到了不到兩里的距離,張力心知再跑下去隊伍肯定會被對方?jīng)_散。
冷哼一聲,他拉直韁繩,將前進(jìn)的勢頭停下,大喝一聲,“準(zhǔn)備結(jié)陣迎敵!”
他一聲令下,早就不想再跑的刀客們連猶豫一下的情緒都沒有,紛紛痛快的下馬,自覺的找好位置,準(zhǔn)備跟摸上來的吐蕃人拼了!
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怕個鳥……
越到關(guān)鍵時刻,刀客們的脾氣也越硬……他們跟張力在絲綢之路上大大小小干過幾十次架,什么時候這么窩囊過?
每個人都大口的喘著粗氣,試著調(diào)整體力,以應(yīng)付即將到來的敵人,至于張力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現(xiàn)在反而沒有人去想了。
日渥布見張力當(dāng)真要策馬迎敵,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打馬到他身邊,厲聲質(zhì)問道,“你的援軍呢?”
他肯跟著張力一路北行,就是覺得對方還有后招……沒有人會傻到放一把火就遠(yuǎn)遁的道理,特別是敵軍并未傷筋動骨的情況下。
他的族人跟著刀客們莫名其妙的一頓猛跑,人累得夠嗆不說,張力所謂的酬勞也一點(diǎn)沒給,這讓他相當(dāng)?shù)母C火。
“在路上,只要我們再拼半個時辰,他們就來了?!?p> 冷冷的看了一臉怒氣的日渥布,張力輕嘆一口氣,緩緩答道。
對于自家的弟兄,他可以不解釋,但是眼下這人帶著幾十號好手,在如此關(guān)鍵的時刻,他們要是一鬧,那真是全盤皆輸,所以,張力不得不耐著性子回答。
“半個時辰,我們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不出他所料,日渥布一聽到這話,倒吸一口冷氣,惡狠狠的頂了回來。
他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紛紛將頭轉(zhuǎn)過來,想聽聽他們倆在吵什么。
張力雙眉一挑,眼睛里凌厲的神色閃了一下,果斷的搖搖頭,沉聲說道,“我們堅持得到……”
說完,他將目光瞟向遠(yuǎn)道而來的吐蕃人,冷漠的咧咧嘴,“他們也跑了一天一夜,不可能一上來就進(jìn)攻,肯定得恢復(fù)體力……這就是我們的機(jī)會?!?p> 日渥布見他如此淡定,張嘴要說些什么,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臨陣退縮,乃是兵家大忌,此時無論抱怨什么話,也改變不了即將惡戰(zhàn)一場的事實(shí),與其與張力鬧矛盾,不如雙方合力迎敵,沒準(zhǔn)還真能撐住一陣子。
他郁悶的一揮馬鞭,惡狠狠的瞪了張力一眼,“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說完這話,再不多言,打馬回陣,指揮起自己的族人來。
眼見張力一行人終于停下來,西爾特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他追了一天一夜,心中的火氣不降反升,眼看到獵物就要到手,這種感覺,那是相當(dāng)?shù)拿烂睢?p> 他回頭看了看自家隊伍,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隨即又蘇展開來……雖說在路上丟了將近一小半的弟兄,但是,他們的人數(shù)還占有絕對優(yōu)勢。
而且,隨著雙方交戰(zhàn),后續(xù)的人馬會陸續(xù)趕來,這場仗,他們沒有輸?shù)目赡堋?p> 兩里地對騎兵來說,不過片刻的功夫。
當(dāng)?shù)犊蛡儎倓偘殃嚱Y(jié)好,對方的前鋒已經(jīng)到了射程范圍的邊緣,正停下來向自己這邊冷冷的觀察著。
他們的人來得很快,短短幾息的時間,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十人馬。
西爾特從隊伍中央緩緩提馬走出來,他抬頭看看不遠(yuǎn)處的刀客們,下令讓自己部下先休息一陣子。
養(yǎng)足體力,再一口氣沖垮他們……西爾特到底是游騎軍官,對戰(zhàn)術(shù)的運(yùn)用相當(dāng)熟悉。
雙方就這么奇怪的對視著,隔著一百多米遠(yuǎn),兩邊的人動也不動,只有胯下坐騎在吐著白氣,格外顯眼。
“為什么不沖上去?”
雙方耽擱了這么久,日土倫終于帶著自己的族人趕上了前鋒部隊,他看到自己這邊人數(shù)明顯占優(yōu),而西爾特卻并不下令進(jìn)攻,不由得心頭一陣火氣,出聲責(zé)問道。
西爾特厭惡的回瞪了一眼,滿不在乎的說道,“我不需要聽你的意見,我打過戰(zhàn)比你多……”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讓日土倫少來賣弄本事。
冷哼一聲,日土倫恨不得掏出刀子來,狠狠的捅這個自大的吐蕃人幾刀……昨天晚上他吃的教訓(xùn)還不夠,真是不長記性。
努力壓著火氣,日土倫再做最后一次規(guī)勸,“那大唐蠻子一路向北,隊形不亂,人馬不慌,顯然有恃無恐,他們肯定還有后手?!?p>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這里是大唐的邊境,對方要是出一彪人馬過來,咱們都得交代在這……”
“你給我閉嘴!”
日土倫話還沒說完,西爾特已經(jīng)聽得厭煩了,他爆喝一聲,伸出手來,直接推在日土倫的肩膀上,差點(diǎn)把他從馬上打下去,“你算什么東西?要不是你個老狗把人引來,老子會被燒了營帳么?給我滾到后面去!”
他罵得相當(dāng)大聲,日土倫的手下聽得臉色都變了,怒氣沖沖的拔出刀來,要為自家族長討一個說法,而西爾特這邊看到對方拔刀,幾個站得近的騎兵也紛紛取出武器,一時之間,雙方居然對峙起來。
“他們在干什么?”
張力這邊的人很快的發(fā)現(xiàn)了異狀,牛伯伸出腦袋,看了半天,還是瞧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自言自語道。
不止是他,所有的刀客們都發(fā)現(xiàn)對面起了內(nèi)訌,但是,他們?nèi)匀徊桓矣薪z毫大意,萬一這是對方的計謀呢……
“那個人叫日土倫,是日達(dá)木的父親,這次他是給兒子報仇來的……”
趁著對方?jīng)]有攻過來,依娜策馬從部落排成的陣營中出來,踱到刀客這邊來,大聲的說道……她是在給張力一行人傳遞情報呢。
交代了一句話,依娜又來到石頭身邊,刀客們看到這種情況,紛紛知趣的避開一些距離……他和她在營地的舉動被刀客們看在眼里,很難讓人不發(fā)生什么聯(lián)想。
“你過來干什么?要,要打仗了,回去?!?p> 石頭臉上一熱,看看周圍人一副古怪的樣子,不由得心頭一急,催促依娜趕緊走。
只是,依娜什么時候聽過石頭的話?這姑娘既然來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打發(fā)回去……
她飛快的搖搖頭,將馬邀到石頭身邊,兩人并排站著,莞爾一笑,“怎么,你在害怕對面的人么?”
石頭的確有些怕……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沒撈回本錢。
要是能用自己一條命換對方幾個人走,石頭肯定干了……可惜,他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武藝,混戰(zhàn)之下,自保都有些勉強(qiáng),哪里有什么機(jī)會殺人來著。
石頭不答話,依娜也知趣的不再問,而是眨巴眨巴眼,換了個話題,“喂,你相信大胡子埋伏有伏兵么?要是他的計策不靈驗(yàn),咱們一行人都得交代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