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馮府。
隨著乾元就藩青丘府,馮家再不復之前的輝煌,曾經(jīng)耀眼的光芒日漸黯淡。即便如此,誰也無法真正忽視馮家的存在,忽視馮家在青丘府的影響力。
黑夜中的馮家更像是一頭潛伏的巨獸,蜷縮成一團,低下曾經(jīng)高傲的頭顱,埋在身軀之中,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
書房。
云夢衛(wèi)再次出現(xiàn)。
馮去疾問:“王爺可有什么新指示?”眼中帶著一絲希冀。
伴隨著乾元權(quán)柄鞏固的,是馮去疾的無奈與苦澀,尤其是最近,隨著新一輪官吏調(diào)整就位,他感到有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緩慢而有力地罩向馮家。
越是掙扎,捆得越緊。
再這么下去,別說是有什么作為了,連自保都困難。
云夢衛(wèi)依舊面無表情,“目標已經(jīng)成勢,不可力敵。王爺有令,讓你徹底蟄伏下來,主動跟目標示好,最好能博取目標信任。”
“這有點難吧?”馮去疾苦笑。
以十五皇子眼下的實力,只要稍微查一下,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跟五皇子的關(guān)系,怎么可能信任他?
除非瘋了。
云夢衛(wèi)道:“只要你放低姿態(tài),那位主難道還能把你拒之門外?很多時候,知道是一回事,點不點破又是另外一回事?!?p> “我明白了?!?p> 馮去疾若有所思,十五皇子雖然掌控了青丘府的最高權(quán)力,但是府衙以及縣衙的權(quán)力底層并未遭到破壞,還是之前馮去疾打下的基調(diào)。
十五皇子也需要馮家能拿出一個姿態(tài)來。
有需求,就有合作的基礎(chǔ)。
“可能的話,還是登門拜訪一下吧?!痹茐粜l(wèi)提議。
馮去疾點頭,很是果斷:“明天,明天我就去?!辈恢醯模T去疾突然感到一陣輕松,或許是因為不再需要當夾心餅?!
即便這只是暫時的。
“很好。”
云夢衛(wèi)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再次消失。
…………
次日傍晚,馮去疾果然帶著精心準備的厚禮,登門拜見。
乾元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設(shè)宴款待了馮去疾,撇開各自立場不同,單就馮去疾個人而言,乾元還是比較賞識的。
這是一個真正有能力的人。
為了展示誠意,宴會上,馮去疾開誠布公地聊了青丘府各大家族之間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以及各大家族的歷史淵源。
比如唐家本是神都一軍人世家,后來遭遇變故,這才舉家遷徙到青丘府避難,漸漸在青丘府扎根。
又比如曹家,跟郡城某個家族關(guān)系密切。
馮去疾還聊了府衙內(nèi)部同樣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誰是曹家的人,誰是趙家的棋子,誰又是唐家的客卿。
簡直就是派系大揭秘。
甚至對曹叡等官吏,馮去疾都有過一番獨到的點評,讓乾元很是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如撥云見日。
陪同的忠叔,同樣聽的津津有味。
這就是局內(nèi)、局外之別了,相比馮去疾這個土生土長的土知府,無論是乾元,還是忠叔,都是外人,很多秘聞都是沉在水面以下的。
這一場晚宴,倒是賓主盡快。
送走馮去疾,忠叔留了下來,“殿下,今天,有些反常啊。”
“是有點反常?!鼻α诵Γ安还芩钦娴南敫膿Q門庭,還是做做樣子,以求自保,或者是潛伏,其實都不重要。只要今晚的事情傳出去,很多無形的障礙就會自行消散,對我們是有利的?!?p> 不管是忠叔在府衙,還是下放的李衛(wèi)等人,上任之后,真正接手權(quán)力,還是遇到各種各樣的無形阻力。
跟乾元當初就藩翼澤縣,如出一轍。
這里面既有新舊利益階層的碰撞,也有馮趙等家族的因素在里面作怪。
現(xiàn)在好了,馮去疾這一登門,無異于宣告馮家正式向藩王府低頭,那些底下的家族慣會看風向,態(tài)度想必會軟化。
這當然是乾元所樂見的。
忠叔還是無法釋懷,“還是不對勁。馮去疾又不是蠢人,他該知道,殿下是不可能信任他的,也不可能不知道,這次拜見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可他還是來了,實在不能不讓人起疑心?!?p> “那你覺得,馮去疾的目的是什么?”乾元問。
“猜不透?!敝沂逡埠芤苫蟆?p> 乾元道:“既然如此,那就靜觀其變吧,多防備一點就是了,狐貍尾巴總有露出來的一天?!?p> “也只能這樣了?!辈恢涝趺矗沂蹇偢械揭唤z不安,甩了甩思緒,道:“告訴殿下一個好消息,我們的人已經(jīng)跟流沙國糧商接上頭了,對方也已經(jīng)同意賣糧。順利的話,第一批糧食這幾天就能運到淯水縣?!?p> “這就好?!鼻菜闪丝跉狻?p> 不徹底解決糧食問題,乾元總感覺心是懸著的,府衙以及縣衙在推行新政時也感覺特別沒有底氣。
畢竟吃是最基本的需求,連肚子的問題都沒解決,如何談其他?
現(xiàn)在,總算可以放下包袱了。
“還有一件事?!敝沂宓溃霸蹅冞@次買糧,引起了流沙國王室的注意,對方表示,想在合適的時候,拜見殿下。”
“讓他來!”乾元很是果斷。
“殿下就一點都不擔心?眼下雖然沒開戰(zhàn),可邊境氣氛已經(jīng)非常緊張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貿(mào)然跟流沙國王室接觸,我擔心,神都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p> 乾元笑道:“這是最不用擔心的。我問你,對于眼下形勢,帝國的立場是什么?是戰(zhàn),還是和?”
“雖然不愿承認,但是,八成是和吧。”忠叔有些寂寥,從什么時候開始,強大的大乾王朝失去了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氣了呢?
擱在在以前,流沙國膽敢在邊境有什么不合適的舉動,立即就會受到帝國警告,甚至是直接出兵,狠狠教訓一頓。
哪像現(xiàn)在,朝野上下,個個巴不得息事寧人。
帝國,已經(jīng)不是那個帝國了。
乾元倒是沒有這樣的感慨,“這就是了。如果能重新開放淯水關(guān)的邊境貿(mào)易,只會緩和兩國關(guān)系,朝廷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苛責?”
“我明白了,明天就給他們答復。”
忠叔畢竟是忠叔,已經(jīng)隱隱窺視到乾元背后的用意。
只是,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原本一點主見都沒有,動不動就發(fā)怒的殿下,變得如此目光深遠、處變不驚了呢?
忠叔有些恍惚。
…………
夜,長街。
月光如點點銀光,灑落在青石板上。
從藩王府出來,不知怎么的,馮去疾有些心煩意亂,突然,他眼神一凝,注意到街角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逝。
“你們先回吧,我獨自走走。”
馮去疾屏退隨從,趁著無人注意,拐進附近的一處僻靜小巷。才剛站定,跟前就出現(xiàn)一位黑衣人,正是云夢衛(wèi)。
“你怎么來了?是王爺有什么緊急指示嗎?”馮去疾有些奇怪。
“是,王爺向你討要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馮去疾更是摸不著頭腦。
云夢衛(wèi)突然靠近,露出一個詭異笑容:“要你的命?!?p> “什么?呃~~~”
馮去疾還沒反應(yīng)過來,寒光乍現(xiàn),直接割破了他的喉嚨,腦袋“咕咚”一下掉落在地,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滾了幾滾。
雙目圓瞪。
云夢衛(wèi)面無表情,匆匆布置了一下現(xiàn)場,跟著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