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在即將進入樹林邊緣的時候,忽然定住了。
她從沒想到,在這時候,她又遇到了顧納秋。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記憶在腦海中反復重演,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定格在第一次在書法教室正式見面的場景。
式微還記得那天下了細雨,顧納秋長長的睫毛上載滿了水珠,冰涼而冷淡地,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那是她關(guān)于顧納秋最冷漠的回憶。而現(xiàn)在,這一切又重演了。
顧納秋站在樹林邊緣,望向她,斑駁的樹影在他的身上投下光斑,神情那么遙遠,那么疏離。
式微感覺她的嘴唇微微僵硬起來。在這種情景和氣氛之中,她不知道如何開口?;蛟S顧納秋看到她,就會離開吧。
然而,顧納秋一步一步地,直直地向她走來。
“式微?!彼⒁曋欠N眼光很陌生,“我的畫,你還收著嗎?”
“嗯?”式微疑惑地發(fā)出聲音。接著想起來了,是那幅《Remember》。于是她又點點頭?!班拧!?p> 顧納秋笑了。式微卻在他的笑意中打了個寒戰(zhàn),就像是有冰冷粘膩的舌頭舔過她的脊椎。
那笑靨完全不像是顧納秋——可怕、蠱惑。
“——不要丟了?!鳖櫦{秋悶悶地說道,抬起手,像是要捧起式微的臉頰,但最終他只是沉默著放下,轉(zhuǎn)身離開。他的神情又恢復了陰郁和憂傷,那一閃而過的、不像是納秋會有的笑靨,就像是錯覺一般。
不過,為什么要強調(diào)那幅畫……?有什么特別的嗎?
沒等她再問什么,顧納秋已經(jīng)遙遙地走開了。式微甩開腦中的煩亂的思緒,走進樹林,打開手機,走向與如舜他們約定的地點。
***
“為什么不碰她?”
在陰暗的舊樓里,顧納秋自言自語著。
此時,他正躺在平時集會時的五樓。此時天色向晚,天空的晚霞溫暖而漂亮,美好的光自圓形的空隙照射下來。
“……”
沒有回答,顧納秋又問著自己。
“你明明很想要擁有她的,為什么要克制自己?”
是納秋的聲音,卻有著和他不同的邪惡、蠱惑語氣。
“……”
“為什么要給她畫?”
“……”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的,現(xiàn)在還不晚?!?p> 那聲音繼續(xù)諄諄誘導下去。
“還有機會,等明妃融合成功,你完全可以讓她做你的……”
“閉嘴!”
納秋的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接著,他慢慢平靜下來。
“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在那一晚,我已經(jīng)將‘那個’給她了?!?p> 那個聲音沉默了。隔了很久,才又發(fā)出聲音:
“明明是你承受不住痛苦,要我再次出現(xiàn)的啊。怎么現(xiàn)在搞得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沒有回應,納秋轉(zhuǎn)了個身,將臉埋在胳膊中。有濕潤的液體一點一點地濡濕了袖口。
***
式微發(fā)現(xiàn)手機中,如舜的定位在移動。她也跟著向新的目標點走去??斓降攸c時,她隔著遠處就看到那里圍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她加快了腳步。而等穿過人群,她呆立原地,一瞬間感覺血液都凝固了。
在一根樹枝上,吊著一個人。在他脖頸上纏繞著的,是一根被當作絞繩的、藍底繁星的領(lǐng)帶。那本來豐潤有肉的臉頰,因為窒息,顯出一種駭人的猙獰和扭曲。
——是校長。
他肥碩的身軀在空氣中無著無落地停滯著,褲子因為長時間懸吊部分下滑,整出凸起的半個啤酒肚,沐浴在傍晚清涼的風中。
在他的腳下,有一塊石頭,石頭下壓著一封黑色的信封……
等到意識回歸,式微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倚在傅之陽的懷中。
“還好嗎?”
式微望向之陽擔心的神情,點了點頭。
“結(jié)社,又趕在我們前面……”
她輕輕地說。
傅之陽凝重地望向校長的尸體,鎖緊了眉頭。
報警之后,顏如舜將其他學生會成員遣散?,F(xiàn)如今這個場面,今天,試膽大會的布置也暫不能繼續(xù)了。甚至,如果校慶依然要繼續(xù)的話,試膽大會還要修改一下路線。
式微與之陽牽著手,走向校長腳下。顏如舜和安然也走過來了。安然剛抑制不住地嘔吐過,此時臉色慘白如紙,眼圈通紅。但她依然振作起來,過來查看線索。
在之陽拍好照后,如舜戴了布置試膽大會的手套,在警察來之前,將黑色信封拿起來。
那黑色信封純黑如夜,封口卻偏偏是一枚紅色的、蓮花圖案的火漆封住。
之陽按下快門,又照了一張。
式微、安然和如舜幾乎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么了?”之陽問道。
“——這是……”安然囁嚅著?!斑@是和……結(jié)社要求我們集會時,傳遞消息時,一模一樣的信封……”
如舜將信封翻轉(zhuǎn)過來,在火漆封口的對側(cè),竟然有一個名字。
“蘇式微”
顏如舜蹙起眉頭。
“這是……”
“——是給我的?!笔轿⒔拥馈K俅蜗肫疱X承的笑聲,納秋的怪異,還有那刻在腦海中的預言。
之陽露出擔憂的神情。顏如舜抿了抿唇,打算將信封拆開。然而,那火漆就像是凝固在其上一樣,粘的很緊。因為害怕毀壞證據(jù),顏如舜很束手束腳。
“……讓我來?!?p> 式微想明白了,為以防萬一,她也找到一雙手套戴上。但正如她所預料的,當她的手指碰到那枚火漆,火漆自然脫落。
式微拆開了信封。里面是一張黑色的、角落里印有蓮花紋樣的信紙,上面是一如往常的漂亮機打體紅字:
轉(zhuǎn)折。骯臟背棄真理,漆黑罪人歸途。式微,式微,胡不歸。血色的芬芳,燭光閃爍,等不到風的熄滅,傾聽命運的輪盤。將要降臨了。于那紅月之下,你不可避免的命運。
式微,宵祭就要開始了。相信我,你會享受這一切的。
阿撒托斯獻上
之陽連忙將信件拍下來。他本來想多拍幾張,卻沒等他再次調(diào)整角度,紅色的血水一下子涌出來,將信低和信封都吞噬殆盡。
只在別人口中聽過描述,卻從未見過這幅情景,傅之陽詫異地舉著相機,根本就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