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宗你有所不知,前番我收到行臺尚書元大人之令,命我與柔玄鎮(zhèn)將牒云赫各領八百精兵隨其前往賽音山達與柔然可汗阿那瓌面見相談,元大人欲與阿那瓌立下盟約互不侵犯,此等邊鎮(zhèn)大事我等自應遵令而行!”
于景好似并不知曉張景宗知否此事,眼下是娓娓道來,面色更是做義不容辭之狀。
張景宗見此不由心中一突,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景此人心機城府極深,向來給人以酒囊飯袋之態(tài),可昔日同在洛陽為官,他怎會不知這些出身豪門貴胄的官場子弟有著怎樣的狠辣手段呢?
從自己入這懷荒鎮(zhèn)到現(xiàn)在此人對政事不聞不問,更是眼看自己做大僭越而置若罔聞,對軍鎮(zhèn)權力毫不在乎的表面下誰也不知道于景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此情形下偏偏在此刻他義不容辭的接下軍令,欲帶麾下直屬鎮(zhèn)兵深入柔然,這......
忌憚間張景宗只能是裝作一副驚訝的模樣道:“什么???元大人竟意欲與柔然可汗立下盟約!”
“便是如此,不過元大人身為行臺尚書,行臺所在之處代行天子威嚴,卻有此資格!”
“可是那賽音山達地處戈壁深處,如若貿然前往一旦有失,恐難以接應??!于將軍,末將認為此事還有待商榷,還請將軍三思!”
“為將者當謹遵軍令,元大人手持白虎幡調兵遣將我等莫敢不從!更何況我六鎮(zhèn)齊整尚有軍民二十余萬豈能令它柔然肆意妄為!?”
這廝此刻一臉的慨然當真令張景宗始料未及,這不禁讓他先前所準備的一番說辭都只得硬生生給咽入腹中。
不過更令他措手不及的還在后面,只見于景大手一揮忽地說道:“景宗莫要在此多言,本將心意已決,你還不去快快準備!”
準備!?
張景宗聞言面色愕然,自心底猛地生出一股寒意,他抬頭望去只見于景面龐上掛著詭異微笑,雙眸中更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兇光,口中一字一句近乎森然道:“本將命你點齊百騎,兩個時辰后隨本將一同出發(fā)!”
......
“什么!那于景竟是讓軍主您隨他一同前去!”
“我看這廝定是沒安好心!”
“不錯,于景必是忌憚軍主您實力增長迅速,想要借此機會行不軌之事!”
“好一個借刀殺人!我看那于景便是想要用柔然人的長刀除掉軍主您!軍主,三思??!”
當張景宗面色陰沉地帶回這個近乎噩耗般的消息時,一眾早已是投入他麾下地將領官吏立時便炸鍋了,其中以匈奴人須卜鹿姑為首的山字營將校最為激憤。
如今須卜鹿姑已是累積軍功晉升校尉,山字營大小軍官無不以其為首,此刻在須卜鹿姑的帶領下數名軍官正大呼小叫的作勢欲拔出軍刀殺向戍堡,須卜鹿姑更是直言不諱地吼道要砍下于景那小兒的腦袋當球踢。
這山字營本就由各部難民組成,久而久之即便是一眾出身鎮(zhèn)兵的低級軍官也受其熏陶,再加上自己本就應待遇不甚滿意,因此他們現(xiàn)如今幾乎是連魏廷都不認更何況是鎮(zhèn)將于景?
他們的在乎的只有殺柔然人報仇和聽從對其有救命之恩,又令其吃飽穿暖的張景宗。
這一幕自是將一眾官吏給嚇得面色慘然,眼看著似乎一場兵變即將發(fā)生。
好在張景宗此刻本就心頭又急又氣,再搭上須卜鹿姑這一鬧更是頭疼欲裂,只見其側頭冷冷撇過一絲眼神后者便頓時偃旗息鼓,只能是低聲嘀咕道:“那于景本就沒安好心,還不如殺了他往朝廷報一個柔然人所為,反正現(xiàn)如今懷荒鎮(zhèn)也是咱們說的算,誰有意見就殺誰!”
這話不說倒好,說了更是令一眾官吏倒吸口涼氣。
眾人不禁將目光向著張寧,茍南一,庫狄云等人探去,只見這幾位軍主心腹此刻好似對方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視若無睹,于是面面相覷下眾官吏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定定站在原地。
余光瞥見此幕在不禁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時張景宗也是放下心來,他有意將眾官吏將校盡數招入大帳便是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是不是死心塌地站在自己身邊,畢竟此番前去賽音山達自己顯然已是無法推脫。
既是如此便先穩(wěn)定后方,再細細思量。
眼下即便誰人早有二心聽了這話也得乖乖給我納了投名狀!
雖說如此于景給出的準備時間只有兩個時辰,于是在緊鑼密鼓的著手安排自己離去后懷荒鎮(zhèn)事宜的同時,他的心里已是逐漸有了些頭緒。
于景此番對于元孚軍令的慨然應諾可謂是全盤推翻了張景宗先前的打算,也讓他真正認識到了這位鎮(zhèn)將的可怕之處。
不動則已,一動便是殺招。
既是接下軍令那于景便一定有著全身而退的辦法,在這個基礎上令自己隨其同行不但能讓懷荒官吏們認清誰才擁有絕對權力,也更是斷了自己抗命的可能。
連我自己都去了,你張景宗還能抗命?
而自己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這幾月內的辛苦忙活不就為他人做了嫁衣嗎?若真是如此還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過張景宗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似乎自己還是想得太過簡單了,于景真的只想要攥取權利嗎?
輕輕搖頭,將忌憚深深埋入心中,張景宗清楚為今之計自己只能是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若真是到了圖窮匕見的那一刻,那么就憑手中尖刀搏殺而已!
打定主意他眼神再度堅定起來,口中更是快速發(fā)出數道軍令。
其一,命庫狄云帶風字營兩百輕騎備齊甲胄,攜帶大量清水干糧隨自己前往賽音山達;
其二,自己不在懷荒鎮(zhèn)這段時間內一切以舅父張寧為主茍南一為輔,一切原有政策不變但務必加緊籠絡民心,不惜代價修筑城墻;
其三,須卜鹿姑任代營主,領山字營駐防,在搜羅柔然輕騎行蹤的同時也要密切注意軍鎮(zhèn)內部其余鎮(zhèn)兵的調動,若是吐奚力等人有所異動可見機行事。
其四,一旦從平城送來的糧草,工匠到達絕不能拱手讓人!
這四條軍令無疑乃是張景宗深思熟慮后所下,既不會太過激進也絕不會讓出自己應得的半點利益,命令須卜鹿姑任代營主,領山字營駐防更是有著深層次的考慮。
若是于景先自己一步歸來,那么至少由須卜鹿姑帶領,眾難民組成的山字營不會令其簡單攥在手中。
調理極為清晰的下達了這四條軍令后張景宗示意眾官吏推出營帳,只留下了舅父張寧等四人這才一字一句地叮囑道:“若是于景先我一步歸來可就地殺之!后以柔然來襲其不發(fā)糧廩引民叛為由上報朝廷!”
話音落地無異平地起驚雷。
饒是張寧等人早已從只言片語中明了了張景宗的心思此刻仍舊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縱然眼下手中已有風,山兩營軍士及鄉(xiāng)勇八百,可弒殺于景不就意味著反了嗎?
四人互視一眼心中如涌驚天駭浪難以平靜。
不過如今張景宗卻已是不在乎幾人神情,當下對他而言無異于爭分奪秒與老天爺搶占先機!一旦賽音山達之行遭遇意外元孚有所不測那柔然勢必借此機會大舉進攻,這對于腐朽不堪的邊鎮(zhèn)而言意味著什么自無需多提,屆時或許用不著自己打響這第一槍也會另有其人揭竿而起。
如此情形下他要保證的只有自己在這懷荒鎮(zhèn)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