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的張景宗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自己無功而返,盡管不遠外便是千里牧野,但若是換一種思路細細思量這未必不是自己一路行來所遇的最好時機。
距離養(yǎng)育本族的草原已是近在咫尺,想來即便再是謹慎,早已因劫掠而盆滿缽滿的柔然人一定也會放松戒備!
但同時他也如知曉越是此種情形自己必須越要步步小心,謀定而動,這也是他下令暫緩腳步的原因。
眼下張景宗最為在意的無疑是這支柔然部落如今的立場,是完全倒向了草原還是依舊心向魏廷,盡管看起來似乎前者可能性極大但作為一名真正的將領他必須將任何可能都計算在內。一念及此他立時命人找來了庫狄云,這位被茍南一稱贊有佳的鮮卑隊主。
庫狄云身高近八尺,體格強壯,金發(fā)黃須有著一副典型的鮮卑相貌,只是在那深陷的眸子中卻有著一絲不為人察的鎮(zhèn)定冷靜,此刻他正身披邊軍制式甲胄往來于兩百騎間行使著自己身為低級軍官的職責。
他是唯一一位愿隨張景宗出鎮(zhèn)的低級軍官,加之又有著茍南一的舉薦以及死守馬場的功績,因此張景宗對其也格外器重。
打量著跟前聽令前來,如鶴立雞群般的庫狄云,張景宗不禁于心中暗暗點頭,一路上庫狄云無論行軍放哨亦或安營扎寨皆安排得井井有條,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并未因自己出身鎮(zhèn)兵而輕視那些有著一腔熱血的鎮(zhèn)民,反倒有意無意地讓后者一步步接觸軍規(guī)條令,幾天下來行軍隊列與大有改觀,鎮(zhèn)民們舉止間也頗有令行禁止之狀。
這不禁令張景宗感嘆,六鎮(zhèn)邊關果真藏著不少強人而庫狄云絕對是其中之一,若是能完全為自己所用那么益處無窮。
心中做著這般打算的他沉吟片刻這才開口道:“庫狄云,你對莫那婁氏怎么看?”
張景宗話音落下后便盯著對方,等待其回答,這本是一句相當沒頭沒腦的提問但庫狄云卻是立即心領神會,只見這鮮卑漢子露出思索的神態(tài)好一會兒才斟酌著答道:“莫那婁氏自內附后常年受我大魏恩惠,即便柔然,敕勒二族屢屢侵擾然則我邊軍也時常出動,再加上其與柔然的世仇,想來莫那婁氏并未倒向草原。
不過此言只是末將一人所想,莫那婁氏雖屢受我大魏恩德卻也并非善輩,若是軍主......還需派出哨騎......”
庫狄云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卻正好見到張景宗滿是笑意的目光,他當即一愣還未回轉心神便聽這位年輕的軍主沉聲道:“庫狄云聽令!你帶二十騎入密林查探莫那婁氏虛實,切記謹慎!”
......
若有可能張景宗真愿親自帶人入密林,畢竟莫那婁氏的立場對于自己至關重要但身后近兩百騎卻不能無將鎮(zhèn)領,好在庫狄云的存在為自己完美解決了這一問題,有他領騎前往張景宗自是放心不過。
回過頭來張景宗立即下令全軍下馬休整,哨騎散出警戒,正如庫狄云所說莫那婁氏并非善輩,因此不論如何前方都有著一場惡戰(zhàn)等著自己,區(qū)別只是在于這場戰(zhàn)斗是驅逐強虜還是清理門戶罷了!
短暫的休整令張景宗終于有了片刻時光放松自己,細細想來自踏入邊關以來所遇之人似乎都不簡單,明晰局勢的茍南一,沉穩(wěn)領兵的吐奚力,捉摸不透的于景,有勇有謀的庫狄云,甚至是那雁門關守將丘穆陵楊以及殺伐果斷的賀六渾都無時無刻不再證明著六鎮(zhèn)邊關之所以能夠席卷整個北方便是因其乃為藏龍臥虎之地。
如果自己此番能夠攜耀眼功績而歸那么自己也足以踏入此輩間,否則自己不過將如一顆流星劃過懷荒鎮(zhèn)令人短暫一嘆罷了。
此間想起賀六渾,張景宗不由再度浮現疑惑,馬場之戰(zhàn)結束后曾有鎮(zhèn)兵來報賀六渾大勝后率人追擊柔然酋首,可直到幾個時辰后自己出發(fā)都不見此人歸來蹤跡,難不成是出了意外又或是不辭而別?這樣一位頗有豪杰氣息的人物就這樣消失于戰(zhàn)亂了?
張景宗左思右想皆難以說服自己,也正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突然想起,他聞聲剎那間便一躍而起,整個人神經緊繃手握刀柄朝著密林望去,只見十余騎正從密林中奔騰而出,為首之人正是庫狄云!
見此張景宗長出一口氣示意麾下鎮(zhèn)兵放下兵刃的同時心情凝重起來,自己先前有言讓庫狄云小心謹慎,但此刻庫狄云不僅甲胄有著斑斑血跡,一路快馬加鞭,就連其麾下二十騎也折損數人,看來這是短兵相接了!
思緒至此他明白自己等人的行蹤可能已是暴露便立時命令全軍上馬,自己則是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幫助庫狄云拉住韁繩急切道:“你沒事吧!出了什么情況!?”
張景宗神態(tài)中的焦急在場之人盡皆可見,但當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便是詢問庫狄云己身狀況時無論是庫狄云自己,亦或是周遭鎮(zhèn)兵皆是心中一暖,而后便見庫狄云附身貼耳報道:“柔然劫掠莫那婁氏,戰(zhàn)況膠著,我等盡殺柔然探哨未曾暴露行蹤,還請軍主速速決斷!”
“什么???那千騎柔然竟然悍然劫掠莫那婁氏???”
張景宗聞聽此言不由發(fā)出低低輕呼,盡管這是自己最想要見到的情況但此刻仍舊難以抑制心中驚訝,莫那婁氏規(guī)模中等,可戰(zhàn)青壯成百上千,柔然人在此刻進攻即便是突襲也自是會引起激烈反擊,這兩敗俱傷的結果難道柔然將領就不在乎嗎?
不過戰(zhàn)機稍縱即逝,眼下兵貴神速他將疑惑壓在心中,既然雙方已經交手那么便正是自己混水摸魚之時!
將令傳下兩百騎整裝待發(fā),而后便呼嘯出擊!
......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莫那婁氏是距離草原最近的部落,其部落中的主要族人均為柔然人,其中領袖更是出身柔然王族。
公元6世紀初柔然統治集團內部為爭奪汗位發(fā)生內訌,可汗丑奴為其母及大臣所殺,其弟阿那瓌剛繼位十來天便被族兄示發(fā)戰(zhàn)敗,投歸元魏。不久后阿那瓌的叔叔婆羅門又率數萬人擊潰了示發(fā),但婆羅門屁股還沒坐熱便被敕勒驅逐,同樣歸降元魏。
面對當時形勢元魏朝堂采取保存柔然,分其勢力,以牽制和抵御日益強盛的敕勒。將阿那瓌安置于懷朔鎮(zhèn)北的吐若奚泉,婆羅門置于居延海附近的故西海郡。
好景不長,兩年后婆羅門叛離元魏,搶掠涼州,后被元魏追擒歸于洛陽囚禁,次年,阿那瓌也在柔玄、懷荒二鎮(zhèn)之間聚兵三十萬,扣留元魏使臣,退還漠北。
而眼前的莫那婁氏族長便是婆羅門的小兒子,瑟巴。
自從迎娶了莫那婁氏前任族長的女兒后瑟巴便憑借著自己的陰狠毒辣一步步成為了莫那婁氏的族長,此間種種血腥自是不需多提,但瑟巴并不滿足于自己只是一部族長,他有意回歸草原,然而由于與阿那瓌有著同樣的王族血統因此他并不被接受,再加上因為父親的反叛使得莫那婁氏一時間處境艱難,因此瑟巴便將心中野望暫時壓于心底露出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來。
莫那婁氏的乖巧使得魏廷不僅放松警惕反倒將其視作手中最后一個誘使草原部落內附的底牌,給予種種好處使其快速發(fā)展。
不過野狼始終是野狼,更何況瑟巴的野望從未打消,比起漠北的柔然人來說莫那婁氏雖然部落結構更加類似于文明社會,但陽奉陰違卻是他們留給邊關六鎮(zhèn)的最大印象。
平日里與魏人互通有無做著貿易生意的他們表面看起來對魏人十分友好,不過根據懷荒鎮(zhèn)一年來逐漸收集到的可靠情報,這些莫那婁氏人在與自己做著貿易生意的同時卻是在不停的勾搭草原上的柔然小部。雖然不能說是吃里扒外,但也稱的上是居心叵測。
因為每當他們在與元魏以及來自四面八方的商隊進行完交易后就會轉過頭來將商隊行蹤透露給早已眼紅不已的柔然人,讓對這些貿易品垂涎三尺又無處下手的柔然人能夠成功劫掠,最后再坐地分賬,可謂是無本買賣穩(wěn)賺不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