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當柔然人已是近在咫尺開始不斷揮動手中的鋼刀帶走一名名逃之不及的鎮(zhèn)民,將一名名女子托于馬背上時,曾經(jīng)有著無比光榮傳統(tǒng)的鎮(zhèn)兵這才堪堪回過神來。
數(shù)百名由鮮卑人,漢人,敕勒人以及部分匈奴人組成的兵將終于在一名軍主的爆喝聲中集結起來。
然而當他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結陣時,讓這些鎮(zhèn)兵們始料未及的是自己所迎來的卻不是想象中的敵人,而是又一輪黑壓壓的箭雨!
柔然人的騎射之強大在這一刻被展現(xiàn)到了極致,他們根本就不用近距離廝殺便可以輕松搗毀這支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反抗力量!而常年的農(nóng)耕生活早已讓這些鮮卑,敕勒,還有匈奴后裔們遺忘了一點,他們也曾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游牧民族,也曾這樣肆無忌憚!
但現(xiàn)在他們卻只能甚至是來不及發(fā)出絲毫哼聲便中箭重重倒地。
當一名名鎮(zhèn)兵接二連三,幾無還手之力的絕望倒下時,就連那名軍主也自感眼前一暗。
沒有甲胄,沒有巨盾,甚至麾下鎮(zhèn)兵連肚子都沒有填飽,他又能夠拿什么來阻擋這些堪比野狼的柔然人呢?
勇氣?亦或是求生的欲望?
可在一切在眼下確是那樣的微不足道,羸若蟬翼。
眼看麾下兵將頃刻間死傷慘重,于幾呈碾壓之勢下鳥獸做散,他沒有試圖去阻止這場再無挽回的潰逃,而是鼓起了最后的余勇厲聲咆哮著朝著柔然人鐵騎沖了上去。
在柔然人浩大的鐵蹄之下近千名軍民倒在了血泊之中,還有更多的人正不顧一切地朝著戍堡所在之處涌起,自上而下看去場面極富沖擊力。
此時懷荒鎮(zhèn)的最高指揮官鎮(zhèn)將于景終于是聞聲出現(xiàn)在了戍堡城頭,他愕然地望著眼前一幕,雙眼立刻便被恐懼所籠罩,呆呆扶著城垛不知所措。而周圍的一眾鎮(zhèn)兵則是極其鄙夷且厭惡地注視著這名衣衫不整,褲襠處還帶有幾分異味的鎮(zhèn)將大人,顯然這位來自洛陽的鎮(zhèn)將老爺又在白日宣淫了。
“大人!還請大人速速發(fā)兵阻擋柔然人兵鋒,為我鎮(zhèn)軍民爭取逃生時間?。 ?p> 正當于景還在震驚中無法自拔時,戶曹史劉威卻已是急匆匆地跑上了城頭,口中急切地呼喊道,而他的身后則是一名面色沉寂,全身披甲的中年男子,眼見這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場的鎮(zhèn)兵們都立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將目光齊齊聚集在他的身上。
只是這中年男子此刻卻無暇關注周圍,他聞言立時單膝跪下跟聲道:“還請將主授令出兵,末將愿領兵阻擋柔然輕騎!”
此時目瞪口呆的于景聞聲回過了神來,他看了看跪在眼前的戶曹史劉威與軍主古力,又回頭望了一眼正不斷射出箭矢屠殺者鎮(zhèn)兵與鎮(zhèn)民的柔然人,眼中忽地閃過一絲不易為人所察地亢奮與精光,只見他好似下了很大決心般惡狠狠道:“不準!吐奚力,你可給本將聽好了,沒有本將號令你決不可冒然出兵,否則本將定要治你個死罪?。?!”
這懷荒鎮(zhèn)本有軍民三萬,放在以前那無疑盡數(shù)皆是精銳之士,可現(xiàn)在已是魚龍混雜,可戰(zhàn)之士不過兩千余,這兩千余人又分為四支,鎮(zhèn)將于景直領七百人,而其余三名軍主五百人。
先前城下一軍已是被柔然人盡數(shù)殺潰,軍主慘死,另一軍軍主不久前病死,兵將無人統(tǒng)領,唯有百人駐守馬場余者整日游手好閑,現(xiàn)雖不知其身處何處但料想在柔然兵鋒前也是做鳥獸散狀,而最后一名軍主便是眼前的這位中年男子,鮮卑人吐奚力。
太和十九年,孝文帝親擬條制改鮮卑姓為漢姓,定元姓門望最高,余者穆、陸、賀、劉、樓、于、嵇、尉八姓同漢族頭等門閥崔、盧、鄭、王四大姓門第相當,不得授以卑官,其中吐奚漢姓為古,所以軍主吐奚力在正式場合應被稱為古力。
戶曹史劉威見狀心中一沉,難不成是眼見柔然人勢不可擋,聲勢浩大,已將手下直屬鎮(zhèn)兵盡數(shù)派出游獵劫掠的于景不愿僅剩的唯一一名軍主古力出兵冒險嗎?
看來這位鎮(zhèn)將平日里雖好逸惡勞,橫征暴斂,貪圖享樂,但腦子卻不差!
柔然人輕裝奔襲無法直接威脅戍堡,當是抱著劫掠之意,更添其善馬戰(zhàn)疏步戰(zhàn),己方依仗著戍堡高墻定能拒守。即便對方一意圍城,戍堡中也尚有足千人兩年之食,既是如此他又何需冒險呢?
不過其身為一鎮(zhèn)之主,大魏邊關要員本應肩負守土護民之責,如今竟做如此想法當真令人徹骨生寒!
果然,于景不但未同意出兵反倒是厲聲下令關閉戍堡大門,以免被柔然人趁亂殺入城中。
聞聽此言古力來不及憤怒于對方叫出自己的鮮卑本名,立時急切道:“將主且慢,請聽末將一言!眼下柔然人雖氣勢如虹,但城下實乃房屋匯聚不利于其沖鋒攻占,我軍正好可以借機堅守,如此良機稍縱即逝,一旦錯過將釀成不可預計之后果??!還請將主下令,末將愿率...愿率三百步軍與其周旋!”
盡管心中憤怒于這位草包鎮(zhèn)將的無能,可古力卻當真是不敢違抗對方的命令。
現(xiàn)如今大魏國勢大體安穩(wěn),一旦自己抗令出兵介時待柔然人退去勢必將背上個違抗將令的罪名,不但自己恐有性命之憂,就連一雙妻兒也是難逃責罰。
因此見柔然人正不斷屠殺鎮(zhèn)民,雖心中急切憤怒可古力依然只能就勢分析,希望能夠打動于景。
此話的確一針見血,于景聞言不免露出意動之色,一旁的戶曹史劉威見此心中一喜立時趁熱打鐵道:“大人,一旦懷荒有失朝廷勢必責罰,介時就連大人您也是......”
劉威說到這里刻意停頓將后話隱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相比于軍主古力,戶曹史劉威的話更是說到了于景的心里。
現(xiàn)如今驃騎大將軍宗室元叉霍亂朝綱,而在其獨掌大權前朝堂其實也并不安穩(wěn),因為在他之前乃是胡太后臨朝,這位胡太后雖前期略有政績但眼下已是年邁荒淫,寢宮中男寵數(shù)不勝數(shù),不止如此甚至還與自己夫君的弟弟、清河王元懌行亂倫之事。
這清河王元懌不但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而且文才過人,長于政事,品性一流。
在胡太后臨朝后,清河王元懌擔任太傅兼侍中,領太尉之職與胡太后交往密切,一來二去自是發(fā)生了些不可言說之事。從此這一對叔嫂時常雙雙出入內宮,可謂天下皆知。
好在元懌雖做了大不敬之事,可也算作盡心輔政。
只是元懌的公正執(zhí)法卻引來了妒恨,領軍將軍元叉與衛(wèi)將軍劉騰心生不滿便誣告元懌,豈料胡太后并不相信于是兩人謀反不成索性利用手中的禁衛(wèi)軍發(fā)動政變。
兩人成功后將胡太后軟禁,假意還政于陛下但此時的孝明帝只有十一歲,大權毫無疑問落入了元叉兩人之手。
就這樣過了三年,與元叉合謀的衛(wèi)將軍劉騰病死,于是時任武衛(wèi)將軍的于景認為有機可乘,秘密籌劃廢掉元叉迎回胡太后,不過事情敗露,而同時雖然于景秘密籌劃想要廢掉元叉不是因為想要報國,但元叉仍舊忌憚于朝野口舌只能將其罷黜到懷荒鎮(zhèn)來做鎮(zhèn)將。
因此于景與現(xiàn)如今當權的元叉實則有著深厚恩怨,甚至后者還時常想要找借口除掉于景。
眼下聽到戶曹史劉威的這話,思至于此,于景一時皺眉沉默,未有作聲。
劉威與古力見狀大喜,紛紛暗道此事已成,古力更是已經(jīng)準備起身調兵,可沒想到的是恰恰也是這話斷掉了于景最后的一絲猶豫,只見其不由皺上的眉頭忽地一立,寒聲道:“哼,元叉!我遲早要了他的命,只是現(xiàn)在,誰都不準出兵?。?!”
“????這...大人..這..若是懷荒鎮(zhèn)有變,那......”劉威一聽慌了神,不知道這位將主是哪根筋不對,正要再度組織語言勸說可于景卻是陡然冷聲道:“住口!本將還用不得你來提醒!你們可別忘了,這才是懷荒鎮(zhèn)!”
說著他狠狠一拍城垛,一切已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