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日嫁主

　　永昌二十九年的這個春天，似是來的格外漫長。

　　長安城中，當(dāng)新晨的第一縷陽光沐浴在人的臉上時，瞬間少了幾分前幾日的涼意，不出所有人意外，四月初三是個溫暖且熱鬧的日子。

　　溫暖，自是因為長安城春花蘇醒；熱鬧，則是因為今日是大唐最尊貴的公主出嫁的日子。

　　大約早在幾個月之前，長安就已經(jīng)熱熱鬧鬧的議論開此事。

　　人們雖未見過公主的真容，卻也不免期待起這位在皇后患難時出生、青年時期最受帝后寵愛的永平公主來。

　　抬首望去，四處皆可以看到飄飛的紅絹，官道兩邊，已經(jīng)有衛(wèi)士開始再次擺道清掃路面。

　　隨著太極門兩側(cè)咚咚的鼓聲響徹天際，正在大街上等待的長安人們終于沸騰了。

　　承天門、嘉德門、太極門的城門再次開啟，京師禁軍紛紛出動，身著整齊的服裝配刀而巡。

　　婢女則來來回回手捧著銀盤金爐，一路分花拂柳，沿著風(fēng)景秀麗碧波蕩漾的太液池步行一會兒，來到承香殿旁。

　　為首的一個梳百合髻的女子恭敬地向著上首一個身材高挑，身著青色團花半臂裙的少女福禮，“云阿監(jiān)。”

　　“原來是楚娘子，快些進來罷！”素云笑吟吟道。

　　這邊婢女綠意正在為元香精心打扮，剛剛放下手中的細(xì)簪子，便聽有人通傳，“含涼殿的阿監(jiān)門來啦！”

　　元香心中一喜，便見幾個婢女打扮的少女緩步走來，當(dāng)先的少女挎著一個檀木食盒，鵝蛋臉，眉目間盡是清秀文雅，行禮問好：“見過公主和諸位姊姊?！?p>　　元香身邊的素云趕緊扶了一把，“快起來?！?p>　　楚荷才盈盈笑道：“公主，皇后娘娘和圣上在紫宸殿聽百官祝賀，此時不方便前來，特意囑托奴婢將剛剛做好的糕點送來，卻不知適才史司膳已經(jīng)來過了?！?p>　　然后將食盒打開，里面放著一個精致的牙盤，盤中正放著元香最喜歡吃的紫龍糕。

　　元香心中一暖，柔聲說道：“司膳來不過是例行公事上晚膳，我自然也吃不下去，這些糕點還是勞煩你們了?！?p>　　眼睛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又向著楚荷身后一個少女嗔道：“你這丫頭，前幾日不過和母后提了兩嘴你的姻緣，你竟還躲在后面不敢來見我了？”

　　這話說完，旋即有一個面目沉靜的少女從隊列中走出來了，語氣卻是頗為無奈：“公主說的哪里的話？”

　　元香當(dāng)然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失笑道：“罷了罷了，倒是我多管閑事了，不過想必母后也不會這么快就把你嫁出去，說不定還想再留你三四年，那時候你可別過來求我！”

　　那少女卻也只是微微一笑，矜持道：“奴婢倒是也想在皇后娘娘身邊多呆幾年?！?p>　　元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忍不住撫額長嘆：“你這丫頭！”沒注意抹去了些臉上的脂粉，一邊的素云急聲道：“娘子！”

　　元香窘迫了一會兒，待素云收拾完，自嘲道：“我十八年來也沒抹這些多的粉……哎哎素云你別急呀！”

　　卻冷不防聽那沉靜的少女淺淺笑道：“公主何必如此自擾，女為悅己者容，日后抹粉的日子還長著呢！”

　　元香看著一旁的人皆是是如此不厚道的笑，不由得紅了臉，對少女嬌嗔：“日后你嫁人可要我給你抹粉才好，你要是找了別人，就別來見我！”

　　不認(rèn)識公主的婢女聽到這句話自然皆是一驚，要公主給婢女梳妝抹粉？

　　而這婢女呢，卻似乎只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元香毫不在意自己說了什么，自顧自的又把少女調(diào)笑了一番。

　　眾人還在說笑間，就聽殿外有人喚道：“公主，該走了！”

　　素云早用手絹把包好的紫龍糕放在袖中，然后為元香整理好褶皺的婚服，拿好團扇蔽膝等物什，準(zhǔn)備啟程。

　　沿著宮人鋪好的紅色地衣款款而下，青色的大袖襦裙拖了一地，身后幾個玉雪可愛的小娘子捧住那繡滿吉祥折枝花紋的衣尾，直到看著女子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

　　楚荷正凝神望著，卻聽身邊的少女輕輕一嘆。

　　她不由詫道：“瑤兒，大喜的日子你這是嘆什么氣？”

　　東方瑤輕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只是想起了當(dāng)年剛剛見公主的時候?！?p>　　“是啊，轉(zhuǎn)眼間七八年了?！背梢草p輕感嘆。

　　承香殿在大明宮的之北，紫宸殿在南，于是兩人便抄近路也好早點回話，想必帝后早等不及了。

　　兩人并肩走著，東方瑤忽微笑道：“不知蕓兒怎么樣了，我覺得今日娘娘和圣上一定會賜糕，不若我們?nèi)タ纯词|兒，也好打打她的饞蟲？”

　　楚荷自然開心，卻不免有些擔(dān)憂：“我也覺得殿下會賞賜，可我們這不算擅離職守么？倘若被謝宮正發(fā)現(xiàn)……”

　　免不了又是一頓冷嘲熱諷罷。

　　和妹妹雖然同在大明宮中，卻不是一個宮苑的，平時也沒有多大機會能碰到，畢竟像建寧大長公主這樣日日禮佛的人平時也是不太愛外出走動的。

　　東方瑤淡淡的說道：“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到時候我們尋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出來?！?p>　　“自然，殿下平時最喜歡你，跟著你我自然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

　　看東方瑤從容有定的樣子，楚荷忍不住微微一笑。

　　“未必啊，你的官銜可比我高呢，楚阿監(jiān)？”

　　兩個女孩子頓時笑成一團，加快步子邊說邊走，沿著小路不一會兒便過了紫宸殿，來往的宮人多了，兩人自然少了幾分嬉笑，走過游廊，沿著鋪著干凈的地衣的臺階走到門外，東方瑤一抬頭，正看見蘭湘那雙如死水般冰冷的眼睛。

　　“回來了！”

　　她的聲音原本尖細(xì)，此時面無表情，看了不禁讓人心生一寒。

　　兩人趕緊恭敬行禮，齊聲問好：“謝宮正?！?p>　　蘭湘心里才舒服了些，居高臨下看著兩人：“皇后娘娘、圣上和一眾郎君娘子都在上頭呢，你們倆快些上去，莫要怠慢了?！?p>　　兩人唯唯，這便踩著輕緩的步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