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千尋歿了的那一刻，紅茶以為對方會哭。結(jié)果雪塵突然攥緊了右手，一雙眼睛里竟然透出一股他從未見過的狂意。
“你知道城破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千羽戰(zhàn)敗后銀鈴鳥被奪走，我和其他諸位祭司，被夜域緋俘虜至此。
夜域緋起初將我囚禁在心之鎖，也就是夜域家的私獄。
數(shù)月前的一晚，突然有人要提審大祭司。我當時就意識到她會有危險，立刻上去阻止。
那些獄卒對我毫不客氣，一陣拳打腳踢，我怕惹怒夜域緋，因而不敢還手，只是始終抓著大祭司不放。
我想只要這樣堅持下去，他們就不會帶她走了。”
雪塵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嘲諷。
“可見我天真的很，這種愚蠢的行為只是惹起了典獄長暴虐的興趣。當時他沖我狠戾地笑了一下。然后一名獄卒牽著一匹戰(zhàn)馬進囚室來了。我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兒。
結(jié)果監(jiān)獄長注視著我、指揮著那匹馬直挺挺朝地上的我沖了過來。這件事發(fā)生的很是突然......”
“當時我聽到一聲撕裂，戰(zhàn)馬將我撞翻，踩碎了我的右肩?！?p> 雪塵言及此處，唇角突然牽出冷冽的笑意。
紅茶與小木則是心驚膽寒。那場景仿佛在二人眼前復(fù)現(xiàn)，被馬蹄硬生生踩碎了臂膀，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楚！
“真的很痛啊，紅茶……”他望向少年、一雙清亮眸子充滿了委屈，“活活撕裂的疼痛，我這輩子第一次嘗到了?！?p> “我當時想——完了我千羽雪塵這輩子都沒辦法上賭桌了，而且這么丑的樣子還給大祭司看見了——可我知道，大祭司無論如何不能交出去，這是我的決意！”
“當時我看著自己殘破的右臂，凝聚靈力將它生生復(fù)原——我一個勁兒的喊大祭司的名字讓她抓著我的手，我說。大祭司大人，雪塵保證，他們弄不走你！”
“雪塵哥，別說了，”小木看著雪塵忽然就開始打顫，“我受不了了……！！”
“可是小木，”他頑劣地笑了一下，深黑的瞳孔里散發(fā)出逼人的銳利，“這還真不算什么呢。”
對于千羽雪塵來說，那天晚上讓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種壓抑和絕望就像一只緊緊攥著他氣管的手，那么駭人那么冰冷，卻始終留他一口氣，讓他生不如死茍延殘喘。
他側(cè)眸向木琴望去，少年眼角一勾，萬端嘲諷洶涌，就像忘川途上的彼岸花一般，妖異至極。這幅神情配上他艷麗的容貌，簡直勾魂奪魄。
“我堅持了整整一晚上，達到了我靈力的極限。骨節(jié)硬生生被扯斷的滋味，那晚我一共經(jīng)歷了二十八次?！?p> 千羽雪塵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語調(diào)很輕，像說著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事，風(fēng)情搖曳的眸子里卻透出一種動人的絕望。
“但是我保住她了！因為再也沒有人敢接近我了——那群獄卒，他們都說我是鬼，都說只有鬼，才能像我那樣不怕痛，不要命。
結(jié)果呢，你猜怎么著？”
“我拼命救下來的女人、我們一族驕傲的大祭司——她趁我快要昏死之際，抽出一名獄卒的佩劍，沖著這里，”雪塵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輕輕開口，“刺了下去?！?p> “她就說雪塵，她說，我不想死，只能讓你去死了。我才知道她早就打算臣服于夜域緋，而我的命，就是她拿來討好夜域緋的物什。你知道嗎？”雪塵輕笑著望向紅茶。
“她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肩膀被踩碎了整整二十八次，只是為了確信我力氣耗盡，精準將匕首刺中我的胸膛……”
“夠了!”
紅茶終于打斷他，這些經(jīng)歷，他僅僅聽來都知道有如凌遲。更何況身為當事人的千羽雪塵呢？
“求求你別再想了，別再強迫自己回憶那種事！”
“我很擔(dān)心，雪塵！”紅茶一把將他大力摁進懷里，千羽雪塵在他懷中深深地戰(zhàn)栗著，瘦削修長的手指攥緊了他的衣衫，直要刻進對方胸腔里去，“再想這些事情，我怕你會把自己逼上絕路?！?p> “你還不明白嗎？”雪塵掙扎著、凌亂的白色長發(fā)隨著肩膀輕輕顫動，“我已經(jīng)在絕路上了?！?p> “我放棄了千羽一族的尊嚴?！毖m直直望向紅茶，“我哀求于夜域緋，哀求于一個滅族兇手！我說服他自己比阿姐更有利用價值。我向他獻媚，以此活命。夜域緋把我當作金絲雀一樣養(yǎng)了起來。他還治好了我的手臂，因為他需要我做他的舞姬。舞姬……”
雪塵輕笑，仿佛說著與自己毫不相干之事：“我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盛裝打扮在眾人面前。夜域緋這樣向他的手下們炫耀。他指著我說都來看啊，他說這就是千羽的少主！是百年一遇的美色??！他扮上女裝的樣子是不是比女人還好看？！”
“我很惡心是不是？”
紅茶看著雪塵，忽然不動了。只覺得心里像被扎了一根刺、痛得難忍，自己卻無法死去也無法將它拔出。
他從小和雪塵一起長大。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雪塵的驕傲與決絕。他不知道為什么，關(guān)于千羽雪塵，他就是記住了。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深深的記住了，在他心底。
“你只需記得，現(xiàn)在我回到你身邊了。”紅茶擁住他，就好像幼年時無數(shù)次撫慰對方一樣，“讓我?guī)阕甙?，雪塵，我會保護你平安！”
千羽雪塵輕輕顫抖了一下，沒有低頭。“紅茶——來不及了?！?